兒童自然生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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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曼蒂

她終於曉得這屋子對她隱瞞了一個祕密。

那年整個冬天和春天,阿爾曼蒂知道即將發生某件事情,但不管她怎麼找,卻始終不曉得那件事情是什麼。有時她走進一個房間,感覺它剛剛還在這裡,她停下來喘喘氣,偷偷四處觀望,但那種感覺先前悄悄而來,這時也悄悄流逝,難以言喻。有時連續幾個禮拜毫無跡象,然後有天晚上,它就出現了。她鼻子靠在尾巴上,躺在廚房角落的窗戶下,聽著喃喃說話聲以及洗盤子的叮噹聲,忽然之間,她感覺它再度出現在家裡。她搖著尾巴,慎重而緩慢地踏過地板,靜悄悄地控制腳步,耐心等候。過了半小時,什麼也沒發生,她嘆了口氣,翻滾仰躺,等著看看它會不會出現在她夢裡。

她開始查看一些不太可能找得到東西的空隙,比方說冰箱後面,但是她一呼吸,積了一年的灰塵就狂亂飛舞;有次艾德嘉的爸媽忘了關衣櫃的門,她整個早上都蹲伏在臥室地板上,確信自己終於把它逼到亂糟糟的鞋子和一排排衣服之間。過了一會兒,她失去耐性,起身走到衣櫃門邊,嗅聞黑漆漆的霉味,若非楚笛從院子裡大喊、她不得不放棄,不然她肯定一頭鑽進去搜尋。那天稍後、當她再度想起衣櫃時,它卻已經不見了,誰都不曉得它可能到哪裡去。

有時找了半天,她依然找不到那件即將發生的事情,於是她站到艾德嘉媽媽或是爸爸旁邊,等著他們叫它出來。但他們已經忘了它 – 更可能的是,他們甚至從來不曉得它的存在。她曉得有些事情就是如此,雖然顯而易見,但他們卻察覺不到,比方說,他們摸摸她身體一側、沿著她的脊椎抓一抓、哄她安靜下來,其實她不想吵鬧,只是想要有份工作。到了那時,她已在屋裡待了將近一年,遠離同一窩的狗崽夥伴,也遠離犬舍的聲音和氣味,除了每天的訓練之外,她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到後來連訓練也成了例行公事,而她是那種閒不住的狗。更何況,如果他們不曉得即將發生什麼事情,她更必須找到它,讓他們瞧瞧。

四月時,她經常半夜醒來在屋裡晃來晃去,停在空著的沙發和吹出熱氣的壁爐通風口旁邊,請問它們知道些什麼,但它們從來不回答,或是明明知道卻不說。她在月光中潛行,最後總是發現自己走到嬰兒床邊 (她偶爾也看到楚笛在嬰兒房裡重新整理抽屜,或是伸手輕輕撫摸懸掛在嬰兒床上方的活動玩具)。她站在門口,目光被搖椅所吸引,搖椅沐浴在透過窗簾而入的蒼白夜光之中,她記得楚笛曾經坐在黑暗中前後搖晃,而她就睡在搖椅旁邊。她走過去,鼻子擱在搖椅下方,把它頂高一英寸,鼓舞它記起往事,多告訴她一點,但搖椅只是沉默地前後晃動。

床鋪顯然曉得那個祕密,但不管她問了多少次,它依然不說;艾德嘉的爸媽有天晚上醒來,發現她一時氣惱、猛然拉開床單。早晨時分,她向冷冷坐在車道上的卡車打聽 – 卡車是她心目中的旅者 – 但卡車也守住所有秘密,沒有回答。

那天晚上,帕伊諾醫生過來分派食物和水,順便檢查一下狗崽們。隔天早上,艾德嘉的爸爸回來了,但他只是匆匆做完差事,仍然把阿爾曼蒂留在犬舍的狗欄裡,晚上帕伊諾醫生再度出現。夜幕低垂時,阿爾曼蒂坐在狗欄門邊聆聽春雨蛙胡亂鳴叫,蝙蝠在頭頂上撲動翅膀,弦月緩緩升過樹梢,冷藍的月光掃過田野。天氣冷到讓她的鼻息呼出白霧,她喘著氣站了好久,試圖想像發生了什麼事。有些狗兒也擠出狗欄門邊,跟她一起站著,陳舊的石砌筒倉隱約聳立其上。過了一會,她放棄等候,轉身擠回狗欄裡,縮在角落,凝視著動也不動的穀倉大門。

又過了一天,接著又過了兩天。最後阿爾曼蒂終於聽到卡車駛進院子的聲音,後面還跟著一部車。楚笛的聲音傳入耳中,阿爾曼蒂把爪子貼在狗欄門上,打從進入犬舍以來,她頭一次跟著其他狗一起吠叫。噶爾走進來打開她的狗欄,她在通道間團團轉,然後衝向後廊台階,轉身低頭喘氣,等著他趕上來。

楚笛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懷裡抱著一條白色毛毯。帕伊諾醫生坐在沙發上,帽子擱在膝上。阿爾曼蒂走過去,好奇得抖了起來,她悄悄磨蹭楚笛的肩膀,離毛毯幾英寸才停下來,然後瞇起眼睛,快快吸了十幾口氣。毛毯裡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忽然間冒出一隻粉紅色的小手,細緻的五隻指頭緩緩張開,表示打了個呵欠。那是阿爾曼蒂頭一次看到艾德嘉的雙手,從某方面而言,那也是她頭一次看到他打了個手語。

小手好濕潤、好粉紅、好有趣,她幾乎抗拒不了誘惑,於是她把鼻子向前貼近幾分之一英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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