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音樂節

對談：
陳綺貞╳張培仁

音樂人陳綺貞從第一屆簡單生活節就伴隨著觀眾一起成長，從像她這樣一個獨具風格的音樂人的眼光，她是怎麼看待音樂，以及生活中的藝術？

當簡單生活節的規模和訴求很明確的時候，來的人可能已經有了一種期待，希望坐在草地上，希望很自由地享受一個下午或晚上。身為演出者的陳綺貞認為，在台上，她有很多選擇，渴望和台下的人是一體的。她的期待基本上跟聽眾是一樣的，她會採取這種「頻率相同」的心情準備演出。

─ 對音樂節的想像
張培仁： 我們第一次在忠孝東路巷子裡一個奇怪的咖啡館聊Simple Life，當時提到很多關於音樂節的想像，妳當時對理想中的音樂節看法是什麼？

陳綺貞： 當時覺得理想中的音樂節是要跋山涉水，要帶帳篷，要跟很多人一起在溪邊洗衣服。

現在覺得那樣的想像是難以掌握的。當然能夠體驗那樣的過程也是滿嬉皮精神，可是如果還有另一個選擇，是在繁忙的工作之餘或是近在咫尺，比較屬於城市的氛圍，這是當初在辦Simple Life之前比較難以想像的，所以會有一種興奮的感覺，會有一些渴望。

第一屆的感覺
張培仁： 我們那時聊了很多，直到排除萬難在2006年做下去，妳走進會場的感受跟我們開始聊天的內容和方向是一樣的嗎？

陳綺貞： 應該是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好，因為我也是參與這個夢想的人之一，我會覺得我們大家是一體的，在這個城市生活。舞台的部分我可以理解，那個東西是我很常接觸的，但是演出前後我會在周遭閒逛，看那些創意的發展，看那些參與的人的表情，看大家在聊天、討論。

你會覺得這個事情很新鮮，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氛圍，以前是散落在各地，現在是凝聚成不只兩天一夜的活動，好像時代的氣氛有出來，我覺得那個感覺滿特別的。

每年的新元素
張培仁： 對我來講音樂上的新元素應該要陸續增加，譬如現在的電民謠或其他電子的東西更符合時代腳步。
第二個是美學，就是這一季跟消費者的溝通應該是什麼。2010年我們經過來回考慮「We are beautiful」，因為感覺台灣的能量有一點耗損，我們想要把自由、自在和自信找出來。可是美學上很折騰，我一直希望今年能做得稍微頹廢嬉皮一點。

陳綺貞： 我正想說這個，因為簡單這個字很容易不小心簡約表現出一種比較中產階級的氣氛，會讓有些人可能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所謂的簡單生活可能不一定是有錢有閒才能享受這樣子的東西，還可以再放鬆一點。

那個東西很容易從美學的部分被分流，光是看到可能會覺得「這一定是不屬於我的場合」，但是真的可以接受的人不會考慮這是不是我的場合，他就是會加入。

張培仁： 對，應該讓它更自由一點。我們原來考慮用花的元素，表示鮮花盛開的世代，雖然這些花可能很小、很初期，還是處在一個盛開的狀態。Web 2.0我覺得跟嬉皮的時候很像，大量的東西在出現，我們想用花來表現這種嬉皮精神。可是想到一半發現有個叫花博的東西，就不去跟它做串連，雖然它叫「美麗的力量」，可是明眼人看得出我們「We are beautiful」所講的是人，不是花。

簡單生活節 VS. 簡單生活音樂節
張培仁： 西方的搖滾、爵士、R&B都有自己的節，那是很自然從生活裡出來的風格元素。我們說「做喜歡的事，讓喜歡的事有價值」，好比對美國人來說，打從立國就是如此，它是一個很有傳統，以自我為核心形成的集體，每個人忠於自己的生活，然後慢慢發展出自己的美學、哲學與風格，最後形成一個潮流或影響到全世界。

過去我們習慣接收西方的東西，習慣接收別人賦予的風格，我覺得我們從1997、1998年就已經嘗試去做「忠於自我」這件事。為什麼一定要勉強自己服從上一代人的標準？難道我的標準就不能因此延續，而且被認同？這樣的東西音樂產業是最先的，後來的創意產業、生活製品，都是回到自己的生活去做自己會做的、喜歡做的事情。

這個迷人的風景隱藏在生活裡很多角落，如果沒有一個集結它的機會，就很難被當成是真實在發生的事情，我們應該為我們的生活去做美學風格的彙整。外界以為它是音樂節也很好，因為音樂是最貼近生活的東西，而且幾乎每一種生活一定都有伴隨它的音樂形態，有音樂的感覺在裡面。

陳綺貞： 我不介意外界當它是音樂節，因為我體會到這個活動不是積極地要你「快點！我們來過一個簡單的生活」，而是要把你從「不能過簡
單的生活」中解放出來。可能過去會有一種你的夢想要遠大，或者你的生活一定要有一些繁複的步驟，比如媽媽會說你要唸書，找個好老公，許多的步驟讓你的生活無法簡化。

張培仁： 重點是讓大家進來的時候找到一種選擇的可能性，心境上知道原來世界可以有另一種可能。音樂還是感染力最強，傳播力最遠的東西，龐克從來沒來過台灣，可是龐克的文化和美學我們都知道，那些都是從音樂裡面帶出的文化基因，像流行病毒一樣。有一種美學的病毒，它就是會傳染，音樂是傳載它的界面。

藝術是一種病
張培仁： 妳在上海演出時台下觀眾哭成一團，而且哭得很激烈，妳在台上看到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陳綺貞： 我剛在華山逛了一個展覽，牆上寫了很多劇作家說的一句話，普希金說：「藝術是一種病，觀眾是付費來流淚的。」我還能說什麼。

（整理：陳德政／攝影：阿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