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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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惠美子啜飲威士忌,真希望自己能醉倒,等著卡妮喀示意輪到她被羞辱。她內心仍有一部分掙扎著,但其餘部分--那個身穿露肚外套和北泰緊身裙、手拿一杯威士忌的人格--卻壓根沒有精力抵抗。

接著她想,她是不是想反了?也許那個試圖保有自尊假象的自我,只是想令她自取滅亡。也許她的身軀,集基因操縱技術與合成細胞大成的結果,加上身體更強烈且實際的需求,才有辦法在現實裡生存。

不然她怎麼會坐在這裡,聽棍子鞭打、直笛哀號、女孩在飛舞的螢火蟲下扭腰擺臀,男人與妓女吼著鼓譟?因為她缺乏尋死的意志?或者她頑固得無力放手?

瑞利說天道循環,正如沙美島 海岸起伏的浪潮,或者男人碰上美女時老二的反應。瑞利會用力拍打他那些女孩的裸露臀部,被新世代的老外笑話逗得哈哈大笑,還跟惠美子說他們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反正都是為了錢,什麼事都不奇怪。也許他說得對。瑞利要求的事情都不是新鮮把戲;跟卡妮喀為了傷害她、使她痛得流淚而想出來的法子大同小異。差別在於惠美子的哭泣與呻吟是發條女孩特有的--這點至少十分新奇。

看!她幾乎跟人類一樣!

源堂先生從前總說,她不僅僅是人類。他們雲雨後,他會輕撫她的黑髮、說他惋惜「新人類」沒受到更多尊重,也很遺憾她的動作一直沒辦法很順暢。但她有完美的視力、絕佳的皮膚,還有抗疾病跟癌症的基因,誰還會抱怨呢?起碼她的頭髮永遠不會變白。源堂先生儘管動過手術,服藥丸、擦藥膏、吃藥草來保持年輕,也還是老得比她快。

他會捏她的手,說:「即使妳是『新人類』,妳仍然很美。別覺得羞恥。」

惠美子則會偎依在他的懷裡說:「不,我不覺得。」

但那是在京都的往事了--那兒的「新人類」十分普遍,無微不至服侍主人,有時還頗受敬重。他們確實並非人類,但卻不是這個野蠻、原始的文明中把她醜化成的威脅,也不是葛拉罕教會在佈道中警告的惡魔,甚至是林居派佛教僧侶宣稱脫胎自地獄、毫無靈魂可言的怪物。她不是涅槃中那些無法獲得靈魂、或者無法在重生和奮鬥循環裡贏得一席之地的生物;她自然也不若馬來西亞「綠頭巾」所堅信的,對可蘭經構成了侮辱。

日本人很務實。一個老化的人口需要各行各業的年輕勞工,倘若他們誕生自試管、在育嬰房長大,那也不能算是罪惡。日本人很務實。

所以妳才坐在這裡,對不對?因為日本人太務實了?儘管妳貌似日本人、會說日語、唯一曉得的家是京都,妳卻根本不是日本人。

惠美子將頭埋進掌心。她心想,自己不曉得還能不能找到約會對象,今晚結束時又是否會孤零零一個人留下來。然後她思索自己究竟喜歡哪種結局。

瑞利說一切沒什麼稀奇;不過當惠美子今天晚上指出她是個「新人類」,這兒從沒出現過她這種人時,瑞利聽了只是大笑,說她言之有理、她確實很特別,天曉得那代表什麼可能性。接著他打了她屁股,要她上台去展示自己今晚有多麼與眾不同。

惠美子用手指撫過潮溼的吧台欄杆。溫啤酒擺在桌上,滲出的酒使欄杆變得溼滑,就像這裡的女孩和男人,也像惠美子用油擦亮肌膚後帶給男人的奶油般柔軟觸感。儘管她的動作好似閃光燈下的停格動畫,詭異地忽動忽停,她的皮膚卻光滑得超乎想像,甚至有過之無不及;她用強化視覺也看不見皮膚上有任何毛孔,好纖細、好完美無瑕。然而她的設計條件是在日本富人的恆溫環境裡活動,不是泰國。她在這裡體溫太高,流汗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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