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創作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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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三年級時,一位同學對班上同學說:雙生仔本來姓劉,她爸爸是匪諜被槍斃的,她媽媽以前是個酒家女,」美虹在札記上這樣回憶著,「這番話是我懂事以來聽到最恐怖的話。」小學五年級開始,雙胞胎清楚意識到,自己經常被人指指點點,「講著不讓我們聽見的話,對我們使白眼,」美蜺說,在那樣一個「到處都在檢舉匪諜」的環境裡,她們無法質疑「匪諜」的定義,洗刷「匪諜」的汙名,也無從追索父親的思想與行動,他的抵抗與他的想望。內心唯一的支撐,只有養父的保證:「妳們的父親不是壞人。」以及祖母溫柔的叮嚀:「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相信妳們的媽媽就好,不管別人怎麼看,愛妳們的媽媽就好。她是一個很好的人。」

母女三人的生活,在婚姻的框架中得到安定,然而,歧視與「懲罰」以流言的形式,滲入校園與街坊,構築人際障礙,持續施以傷害。「白色恐怖」無所不在,無以名狀。勉強倖存的政治犯親屬,就算勇敢而謙卑地活了下來,依舊要坐心理的牢。「我跟姊姊很敏感,從小自卑到大,」美蜺說,「我們沒有朋友。」受傷的女孩不喜歡上學,渴盼下一個學年趕快來到,至少,在新同學被流言汙染之前,她們還能享有一段乾淨的日子,一點純真的友誼。受傷的女孩不串門子,「別人的父母總會問,養父對我們好不好啊,」殘忍的好奇心不是關心,美虹寫道,「說真的,有時候有點恨父親為什麼要那樣死。」

另一則童年回憶:母親帶小姊妹回高雄探望祖母,順道拜訪父親的老朋友,心想,見到耀廷的女兒健康長大,朋友們會感到欣慰吧。不料,母女三人得到的回應,是近乎刻薄的冷淡。她們敏感地認識到,自己是不受歡迎的,椅子還沒坐熱便告辭了,才剛上路,母親就掉下眼淚。那是屈辱的淚水。回到臺南,成功大學的教職員宿舍,小狗「美麗」熱情地撲上來,對她們又舔又親,沒有偏見,獻上全心全意的歡喜。母親說,「人類是殘忍、可怕的動物,狗卻是不會出賣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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