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自然生態展
從杜甫到達利

從杜甫到達利

  • 作者:余光中
  • 出版日期:2018/07/30
內容連載 頁數 1/5
夢見父親

1

近四、五年來,我常常夢見父親,卻從未夢見母親,不知她是否藏在潛意識更深處,輕易不會出現。但據通靈的傅老師相告,在我擲珓卜卦時,母親的靈魂也追隨觀音而來。果如此,則我的內疚當更深刻。因為五十八年前,她在臺大醫院臨終前曾經囑咐我:「好好照顧你父親。」

2

父親曾經做過安溪縣長,也在永春縣做過教育局長。他認識母親,是在教育局長任內:當時父親的普通話還說不清,更不懂從江蘇派來的師範畢業生,也就是母親,那一口江南腔的常州話。不過有情人終於超越了方言之阻,成了眷屬。小時候父親常不在家,不是宦遊在外,就是忙於主持永春同鄉會,不然就是為谷正綱的「大陸災胞救濟總會」出差,去海外接應各地的難民。父親早年在國民黨的「海外部」任職,後來轉入僑務委員會,多年擔任常務委員,清高而又低薪,每月只有五百新臺幣,而我臺大畢業後在國防部服役,擔任編譯官,月薪卻有八百元。

抗戰初期,母親帶我出入於淪陷區,備歷驚險,母子同命,片刻不離。所以母子之間的親切遠勝於父子之間,亦即佛洛伊德所謂的「戀母仇父情結」。僑委會的省籍結構,是廣東人多於福建人,而勢力是粵高於閩。小時候我當然聽得懂閩南話,後來去中文大學,廣州話自然也不陌生。

3

一九四九年,我隨父母從厦門去了香港,做了一整年的難民。父親身上只剩了五千港幣,不久恐將山窮水盡。我們和另外兩家難民,擠在銅鑼灣道某處的四層樓上,我睡的竹床白天收起,晚上才放下在走道上。香港大學的學制異於大陸,我也不願考進去,做港英政府的準公務員。冥冥之中,我知道自己將來會做作家,但不是在當時變天的大陸。有一次我偶然發現蘇聯發行的一份英文月刊,英譯的卻是中國新文學的評析,便將之譯成中文,投給香港版的大公報,竟得了五十元港幣的稿費。我即買了三罐555牌的香煙送給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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