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的一切都是綠色的——綠色的牆、綠色的地毯、綠色的窗簾,而我總是身在其中,如畫一般。每天清晨五點左右,我醒來,坐在床緣書寫著,寒意讓我不禁蜷縮著腳趾;時值五月中旬,暖氣已經關了。我獨自睡在客廳,因為維果.F.莫勒爾(Viggo F. Møller)獨居多年,一時間無法習慣身旁睡著另一個人。我理解,也覺得完全沒問題,因為這樣一來,清晨的時間就完完全全只屬於我了。我正寫著我的第一部小說,而維果.F並不知情。我有預感,如果他知道了,絕對會給我許多的意見和指正,正如他對待為《野麥子》(Hvid Hvede)撰稿的那些年輕人一樣。如此一來,一整天在我腦海裡蠢蠢欲動的句子都會被截斷。我在廉價的黃色草稿紙上書寫,因為如果我使用他那台聒噪的打字機來打字——那台古舊,應當屬於國家博物館展覽品的打字機,絕對會吵醒他。他睡在面朝後院的臥房裡,早上八點鐘才需要叫醒他。他起床後會穿著白色繡紅邊的睡衣,擺著一張令人厭惡的臉,去洗手間。我開始泡咖啡,在四片麵包上塗抹奶油。我會在其中兩片麵包塗著厚厚一層奶油,因為他喜歡一切油膩的事物。我盡我所能逗他歡喜,因為我始終對他充滿感激之心:他娶了我。我知道這一切都有點不對勁,然而我還是小心翼翼地不進一步去思考這件事。維果.F從來不曾用手挽過我,這讓我有些不舒服,就像鞋子裡藏著一顆石頭那樣。我感到不自在,認為問題出在自己,或許我在某種程度上,沒有達到他的期望。當我們面對面坐著喝咖啡時,他讀報,也不允許我和他說話。而我的勇氣,開始如沙漏裡的沙子一般,莫名地流瀉。我瞪著他,看著他的雙下巴如何從襯衫的衣領邊際漫溢出來,並且持微微震動。我望著他纖小的雙手如何急促、焦慮地擺動;以及他那一頭厚重得宛如假髮般的灰髮,因為他那張紅潤、毫無皺紋的臉,比較像是一個禿子。當我們終於展開對話時,卻常是討論他晚餐想吃什麼或我們該如何縫補遮陽窗簾裂縫等,無關痛癢的瑣事。只有他在報紙找到一些讓人振奮的消息,我才會覺得高興,例如那天新聞報導占領軍在禁止酒精交易一星期後終於解禁、我們能再次購買酒精飲料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