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週年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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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回想起來,的確就在小學畢業升國中那個暑假,軒永變了。像是掩飾不穩定的變聲期,準備脫離一切舊殼去迎接所有嶄新的彆扭少年。後來即便我回去台東,他也鎮日泡在新認識的同學家。
 
就在那個夏天,我第一次留長了頭髮。穿上私校的百褶裙和黑皮鞋,除了鋼琴課,放學也跟著同學去老師家裡補英文和數學,回到家還要準備各科小考。終於配了眼鏡,金框,細邊,沒有任何特色,像媽媽以前一樣。
 
從此以後在台東,我們看到對方就沉默,像兩只在海底深處的大蛤,見到面只是一聲簡短的嗨,一開一闔間冒出微弱的氣泡,從海底無力地飄向天空。甚至到後來,他連點點頭示意都沒有,只是遠遠凝視,當我回看時就別過眼,試著漠視我,或表現得毫不在意。我也只能裝作毫不在意。沒關係的,我對自己說。我從不知道為什麼,但那時候我只能讓他那樣做。
 
即便如此,我還是可以感覺到他。他一聲咳嗽或一個轉頭,一本隨手擱在二樓長廊的書,或一處被他溫熱的角落,這樣就夠了。我永遠能從空氣裡的撲滿,捕捉他存下的話語。那是什麼東西,我很難用言語去說明。那些訊息存於過去與未來,流動與靜止之間,在非常微妙的間隙,我知道只有我可以去提取。
 
這樣的狀況持續兩年,直到國三那年寒假。按照慣例,小年夜我家和庭庭阿姨一起先回台東。晚餐過後,家屋裡塞滿了大人,他們帶著食物來向高婆婆拜年,但其實是想要有個地方徹夜喝酒。一樓鬧哄哄的,屋子裡到處都是酒杯和空酒瓶,簡直像夏天的豐年祭。家屋沒有電視,葵早早去了鄰居家,準備看整夜日本台的紅白重播,我在房間找到庭庭阿姨的舊MP3,戴著耳機坐在二樓,在長廊黃黃暗暗的燈光下看書。
 
那一晚的所有細節,我從沒有忘記過,只要閉上眼睛,場景就能瞬間切換。
 
夜裡,墨色的海浪打上沙灘,空氣中夾雜著燃燒的龍眼木與泥土的氣味,芭蕉園裡葉片斷裂落地,山羌的鳴叫短促如狗。我甚至完全記得坐在外廊時,耳機響起鐵與酒樂團的《Naked As We Came》,前奏綿密的吉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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