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言犬〉

「言，我也。」──《毛詩．傳》

你跟在我身後
走出遭我背棄的佈景
吃我說過的話，那些我
熟透的詞落入你口中
咬碎、咀嚼，可能
讓你完美的長出四肢
「美就在肉身。」
任憑光線擦亮輪廓
路燈下你在閃爍，你拖著
自己的牽引繩散步
在事物的光暈與陰影之間
察覺一切聲響，以無聲的
腳步走向說話的人對面
然後你看眾人之口
有金屬不停蒂落
.
走出白紙又是
更加蒼白的城市
小綠人在原地不停行走
作為方向的藝術讓你
疲於奔命車流
你死而又生，死而
不停在同個斑馬線前復活
沒有人懷疑交通，你活著
沒有人為你回頭，你活著
活在這裡又好像不曾活過
.
你跛腳，翻找
乾嘔在垃圾桶旁
是不是吞嚥得太多
未開的罐頭，如此故事
丟失的鑰匙和無數碎玻璃
黑暗滿載的閃耀讓你
開口閉口吃下珍惜
小心發出咀嚼的聲音
太多幸福，在你口中生鏽
太多的不幸福，狗狗
那本是同一種東西
請不要不敢開口
就讓我看看
你瘡痍的舌頭
.
約在這等我
我以剩餘的故事餵你
而故事總在把以前說罄
請看著我遺忘，你看看你
在我遺忘的深處悄悄
長出面目，狗狗
外人於是看得見你
我逐漸看漏你變得透明的
那具身體，狗狗
你現在是不是還在
我的面前慵懶的趴下呢
所有故事在說罄以前
若是你忘記你忘記
我仍會說我愛你

〈紋虎〉──記刺青

未成形的猛虎
亟欲掙脫抽象而搏咬
暴戾的張揚，疼痛
隨馬達切割的路徑
如此擴張暴雨
 
羅漢伏虎那樣子猙獰
一串念珠撞擊
鬆脫大氣的絲線
飽含完成的預兆一顆顆
打落我心識的草原
 
痛覺綿延為恆定的靜態
我將在半醒下察覺第一隻虎
從時間獲取最初的賦形
輪廓與色澤從虛空
釋放最初的老虎
 
草原靜寂無風
一朵薔薇以皺摺收斂自身
紅色散逸的香味，猛虎睡臥在側
在逐漸明晰的色彩中醒來
沉靜將頭轉過

〈萬華謠言〉
0.
聽說只有孩子能看見什麼，聽說
牛眼淚、煙灰，與謠言
滴落在好奇的雙眼
人便走進鬼影幢幢的城市
耳朵貼上公園廁所緊閉的震動的門
耳朵貼上另一對耳朵
當城市的耳膜受孕
他們說，聽見妖怪誕生的聲音

1.
十九歲的小齊
在並非十九歲那年
拉著我在深夜萬華尋妖
霓虹店招，助跑跳上屋簷的野貓
防火巷暗中
打量的視線落在身上
斜斜雨水不斷，燈暈下變換著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