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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有犬吠
兩隻狗本來是趴著熟睡的姿勢。達爾文一身短黃毛,一條一條黑紋交錯,頭又小,看起來很像那種專吃動物屍體、外表猥瑣陰險的土狼。可是千萬不能以貌取狗,達爾文可愛隨和而且聰慧過人──在廚房門上加了一個門扣以防止她進入偷吃貓食,她就在十分鐘內研究清楚如何用鼻子精準撬開門扣,堂堂入室,把貓碗一掃而空。
鴻堡一身光亮的黑毛,在關鍵處,譬如從下巴一條直線貫穿下腹到尾巴,卻是一道帥氣的雪白。全身黑,顯目的鼻尖和高聳的尾尖,綴上一點白,就是一隻玉樹臨風的類邊疆牧羊犬。他不知怎麼長了一對情深如海的雙瞳,深深凝視我的時候,那眼神總讓我想起電影《色戒》裡深情憂鬱的梁朝偉。
他們能聽見人類聽不見的聲音,看得見人類看不見的動靜。從看似睡著了的姿勢到一躍而起、子彈一樣飛射出去,是一個閃電的速度。
兩隻狗已經衝到了老遠的大鐵門,我才聽見,是的,有車子來到門口。
車子停在鐵門外,穿著白衣長裙的鄰居下車,手裡拎著一袋酪梨。隔著鐵門,我一手接過來酪梨,一手遞過去一個肥大的南瓜。
在這偏鄉,家家有庭院泥土,泥土上種著瓜果,季節到了,就會互傳訊息:
「香蕉太多了,求求你幫我吃?」
「今年絲瓜吃不完,都要變絲瓜絡了。送你幾個。」
如果兩狗突然暴衝,衝向鐵門,而摩托車聲漸遠,這代表,馬上會有簡訊進來:「兒子早上到海裡抓了龍蝦,掛兩隻在你的欒樹上。」
疫情三年,鄉下人以物易物。
*
在這天涯海角,「距離」這件事,有了新的定義。都市裡,有大樓社區卻沒有街坊鄰居。一棟大樓裡幾十戶、上百戶人家,共用水電管線、垃圾處理、公共庭園、游泳池健身房、停車設施等等,是一個實體距離緊密的社區,但是如何保護自己的隱私、如何維護獨自的空間,如何不被打擾窺視,也就是說如何與他人拉開距離,變成重要的生活規則。
人都是刺蝟;渴望依偎的同時需要一箭之距。
在偏僻荒野中生活,人跟人的距離衡量方法變了。叫做「鄰居」的,是那住在十公里開外的。
「英國人今天做了酸種麵包,我去買了兩個,現在送一個過去給你好嗎?」
十五分鐘之後,他出現在你家門口,手裡拿著麵包。
叫做「近鄰」的,是那距離你五公里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