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力】

什麼是對話力呢？就像旗桿上的旗子，要緊附著旗桿，不能飄走，是需要紀律的。

在跟著褚士瑩老師學習踐行哲學，每每透過對話討論時，就像拿著高倍率顯微鏡（提問），在探究著我與世界，如果對話品質沒有紀律可循，我們的想法與思緒，會像沒綁牢的旗子，飄飄欲墜，最後飄走了。那麼使用再好的顯微鏡，也無法使對話結果，讓人產出洞見。

《看見自己說的話》書裡，有九個對話工具，褚老師不藏私的，將我們平常上課使用的方法，用文字呈現出來，不教話術，只講如何讓難搞的人、難聊的話，可以像挖掘深井，讓泉水湧現。

【閱讀理解是在閱讀自己】

我的老師褚士瑩的每一堂課，不論師培課或思考課，都在進行「深度閱讀理解」。

我是一位教授閱讀理解的老師，在授課一段時間後，卡住了。我困惑：為什麼用了一堆「技巧或策略」，仍無法輕易「連結」與「遷移」？又每次幫忙設計小說的閱讀理解題時，常覺得心虛，這真的是作者的意思嗎？有時還擔心被家長們質疑。

有次在褚士瑩的思考課上，我和另二位同學，針對同份文本，寫下不同的見解。我以為就是三種不同立場的人，寫下不同的看法。但老師竟指出我們三人分別是：
「看見的是專業，沒有國籍之別。」
「在美國生活仍認為自己是台灣人。」
「在任何國家都覺得自己是外國人。」

我反覆咀嚼同學的文字，卻怎麼也讀不出有這些意思，而老師指出我的部分，真的就是我的信念，於是問老師如何看出來。

原來老師不是只有看我們的文字，平常就會關心同學們的臉書貼文，藉由觀察貼文的內容或回應，以辨識大家的操作系統，然後在課堂上，傾聽說出來的話、沒說出來的話，看懂我們的信念與價值觀，並進行對話。

當老師指出我們三人的本質時，瞬間理解了自己，還看懂了同學，老師還告訴我：「閱讀理解」就是理解自己、理解別人，幫助別人認識自己，從每個人看到的不同面向，去得知是怎樣本質的一個人，而閱讀就是在做自己。

這才是真正的閱讀理解啊！以前用了一堆「技巧或策略」，只是在做理解文本的動作而已。
而當將閱讀理解放在「做自己」、「閱讀自己」時，整個放鬆，無須掛念標準答案。

腦洞大開後，我更有意識的去留意學生透露的訊息，傾聽包含課堂上、課堂下，以及學生家長與我的互動，這主動傾聽過程實在太有趣了，連家長都跟我課後繼續討論到深夜。

而有趣的原因在於深挖與看見真相，然後可以不斷「連結」與「遷移」啊。

《看見自己說的話》裡的每個思考工具，都在訓練我們有意識的觀察與覺察，有了這樣的能力，你也能透過對話，理解自己、理解別人，幫助別人認識自己。

繼先前共讀《發現一頂帽子》之後，這次依然是同一作者帽子系列的作品《這不是我的帽子》，兩本書同樣的簡約俐落風格，少少的文字，可以帶出孩子們好多的想像與思考空間。

《這不是我的帽子》裡的角色只有三個，大魚、小魚和螃蟹。甫一開始，小朋友對於大魚是哪種魚就有些爭議，從大魚的尾巴、魚鰭等等都是討論的對象呢。

整本繪本文字部分都是小魚自己的敘述，看看小魚的想法，再瞧瞧書裡大魚和螃蟹的舉動，讀者知道的遠比小魚多很多，小魚活在自以為是的世界裡，失去發覺可能的危險。

我問小朋友：「你覺得小魚有著什麼樣的個性？」

有人說「自信」、「驕傲」，我繼續問為什麼呢？小朋友告訴我因為牠認為不會被發現拿了大魚的帽子。

也有孩子告訴我小魚很「無聊」，我問為什麼是「無聊」呢？因為牠太無聊才會去拿別人的帽子。這個見解是不是很有道理呢！

另有小孩說「狡猾」，趁大魚不注意的時候拿走帽子，就是狡猾。

其實這本繪本孩子們在家是看過的，但看的過程可能不會想這麼多，共讀時聽到其他人講的，無形中又吸收到自己從沒想過的地方。

接著我們又討論了你覺得螃蟹洩漏了小魚的行蹤了嗎？

有小孩說螃蟹是用比的，沒有說。

也有小孩認為用比的也等同說的了，因為小魚的行蹤就是洩漏了。

這時我跟小朋友舉了日常會發生的例子，小時候因為偷吃了冰箱裡的食物，擔心被責罵，於是請妹妹不要跟媽媽說，但當媽媽問是誰吃的時候，妹妹一個往我這兒看的眼神就把我給賣了。小朋友頻頻點頭，心有戚戚焉啊！

這時我就繼續追問了，螃蟹為什麼要背叛小魚？小朋友給了我三種想法，一是螃蟹害怕被大魚吃掉；二是螃蟹和大魚本來就是好朋友；三是螃蟹討厭小魚偷拿別人的東西。

那麼小魚說那麼小的帽子戴在大魚身上一點也不適合，這樣小魚就可以擅自拿走大魚的帽子嗎？

小朋友多說不可以，但為什麼不可以的原因，大都說因為不是自己的。

為了加深小朋友對這問題的深層了解，我舉了個例子，有沒有小時候很喜愛的東西，就算已經舊了、破了，還是很喜歡，總是拿在身邊。說到這小朋友開 始舉例子，說到義憤填膺的地方還欲罷不能，因為自己心愛的東西被媽媽丟了，好難過…看他們不平的模樣，我想應該多少能體會大魚為什麼會喜愛一頂和自己很不搭的小帽子了吧！

最後來到故事的結局，作者並沒有透漏在水草叢裡，大魚與小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個open ending又可以讓孩子盡情想像。你覺得呢？

￭《發現一頂帽子》講的是有兩隻烏龜一起發現了一頂帽子，兩個戴起帽子都好看。然而帽子只有一頂，兩個都好想要，該怎麼辦呢？

在場的一年級小朋友替兩隻烏龜想了不少可以擁有帽子的方法，其中一位小朋友還提出了更具體的方式，就是兩隻烏龜輪流戴，但誰先戴呢？就要用比賽的方法，原本這位小朋友說用猜拳的，但其他小朋友認為烏龜沒有手如何猜拳？於是建議牠們可以舉辦賽跑，看誰先抵達終點，就享有優先戴帽子的權利，接著又有小朋友建議可以比賽游泳喔。你一言我一語的，小朋友真的很認真在兩隻烏龜解決問題。

￭先吃先贏的小故事
我問小朋友：猜猜看，最後兩隻烏龜如何分配一頂帽子？一頓七嘴八舌後，公布答案，大家有點訝異，之後跟著情節緩緩前進，氣氛越來越不一樣，有種事情即將發生的感覺。這時小朋友已經透過繪本裡的左烏龜眼睛，猜出牠對帽子有企圖。這時我跟孩子們講了一個自己的故事。

在我小學三年級時候，有一天放學回家，因為我先進了家裡，弟弟妹妹都還在外面，我先瞧見桌子上有一個精緻的小蛋糕，這時我問學生你們覺得這蛋糕是留給誰的？有人說是給老大的，有人說要問爸媽。我說我連問都沒問就用最快的速度將蛋糕通通塞進我肚子裡了，速度快是因為怕弟妹進來後，我還是得分給他們吃，吃完後弟妹才進來，我的妹妹見狀，十分生氣，我的弟弟則是嚎啕大哭，實在是他好想吃蛋糕，當然我被媽媽罵了一頓。

小朋友一副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他們覺得老師小時候怎麼會這樣啊！有小朋友說在家裡遇到這種狀況，絕對不會先吃，一定會先問清楚。我說因為弟弟太調皮，每次只會來搗亂，所以我不想給他吃蛋糕，這時大家忽然心有戚戚焉似的，開始討論起與我相同的經驗。

我問大家：你們覺得我吃完蛋糕後的心情如何？小朋友說因為被罵所以不太好。我說其實我心情好得很，尤其看見弟弟哭的樣子，但幾個小時後我就不開心了，因為弟弟不太理我，且心情持續不好，而事實上這件事情一直到我長大我都還記得，因為我覺得很抱歉，但我的弟弟早已忘記這件事情了。

講自己小時候幹過的蠢事，是想讓他們知道，人都會有自私的時候，老師也是，我在獲得他們共鳴，吸引他們目光，藉此讓他們更深入故事的核心。

￭故事核心的第三幕
故事來到了第三幕，作者在敘述左烏龜想要占有帽子用的幾張圖，每一張圖都透露著左烏龜可能的心情與內心的想法，我一個一個問小朋友，並要他們指出是白板上的哪一種心情？這時發現小朋友對我剛剛的自述蠻入戲的，有人說：「老師這跟你那時一樣（將蛋糕吃光），心情是狂喜。」呵呵，其實我沒那麼誇張，就開心而已啦！但看見小孩會這樣對照著想，就覺得自己的故事分享有達到目的。

除此，我還補充說明當時我一口氣吃完蛋糕時的心路歷程變化，心裡雖然開心，但有點緊張與不安，怕他們隨時進來然後我還沒吃光。這段補述是為了讓孩子對照左烏龜在靠近帽子前的每一張圖，其實牠的心情可能都不太一樣喔！那麼你覺得哪一張圖的左烏龜心跳得最快呢？

另外有位小朋友拿了「狡猾」這張，雖然我是要求找出心情，但我懂這孩子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覺得左烏龜的行為很狡猾。

￭再分享一則小故事－當下雖是放棄，但可能是得到更多。
第三幕是整本書的核心所在，尤其是左烏龜心境上的轉折，為什麼左烏龜後來放棄了帽子呢？這時我又分享了我的一則小故事：小時候我媽媽買了一件很漂亮的洋裝，因為我和妹妹身高已經一樣高了，不論誰都可以穿，我當然好想穿新衣服啊，但妹妹怎麼辦呢？這時候我的妹妹居然說，姊姊穿比較適合，給姊姊穿。這句溫暖的話又留在我心裡直到現在，我妹妹當時只是把衣服讓給我穿，可是她為我想的行為，使我以後只要有好東西就會想要和她分享。

講完後，我問小朋友，左烏龜放棄帽子的原因可能是什麼？很開心有小朋友告訴我，因為左烏龜很感動，於是我繼續問感動的原因，小朋友說因為右烏龜說的夢話呀！

我繼續問孩子：「左烏龜放棄了帽子會很可惜嗎？牠有沒有因為放棄帽子而得到什麼？」這個問題有點難度，難在抽象，因為左烏龜若有得到東西，那麼得到的可能不是具體看的見的東西，小朋友搔頭弄姿的，終於有人迸出一句話：「我知道，是愛情。」此話一出，大家都笑得好曖昧呀，還笑得東倒西歪，這也不是不可能啊，故事的一開始我們並沒有設定左右烏龜是什麼樣的交情，這小朋友認為左右烏龜可能昇華為男女朋友，這回答真是棒！

接著有小朋友說左烏龜得到了「友誼」，這也不容易答得出來，因為友誼抽象，且才一年級認識的詞彙並不多，在醞釀出「友誼」兩字之前，有其他小朋友說是得到「朋友」，我請他們再想想，終於講出「友誼」兩字。

我喜歡在上閱讀課的時候，和孩子們來段像家常一般的對話，對話像剝洋蔥般地慢慢進入核心，藉由細節的鋪陳，看著孩子漫步走進我講的故事裡，然後被影響、被感動。

不知道這堂課結束回家後，孩子們跟家長講關於閱讀課的第一句話會不會是…我們老師做了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