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會發生一次 　◎陳宗暉
我已經跑很快了，我覺得布鞋已經變成兩匹白色小馬了，但是當我跑到校門口，大家都已經出發了。

我被遺漏了。工友伯伯坐在他的鋤草機上大聲告訴我：「遊覽車都開走了。學校已經沒人了。」我好像是沸水已經煮開，我大喊：「可是我都準備好了。」我幾乎就要哭出來。今天的太陽像瀑布一樣，他們去海水浴場一定很好玩。工友伯伯慢慢走過來，他的手很大，接住我的眼淚，他說：「這樣也可以是一個假期喔。」

他答應讓我搭乘他的鋤草機。像車一樣的鋤草機可以在草地上像是在騎馬。鋤草機轟轟地奔跑，轟轟地吃草，草的味道微微刺刺涼涼的。風像河流，我轉過頭，扁下去的草地都在發亮。我抬頭看見小葉欖仁的葉子看見搖晃的天空。飽飽的膨脹的光線裡面我看見兩隻蜻蜓疊在一起飛。貓咪涉草跑向操場。我們繼續往草長的地方去，震動著，像是進去海浪裡。

工友伯伯問我接下來想去哪裡。我請求他讓我進去游泳池裡。哇，真開心！我直接就在池邊換泳褲了，陽光照在身體的每個角落感覺好舒服。我告訴工友伯伯我是游泳隊的我很想當魚。他就繼續去工作，給我全部的游泳池。

池底有陽光，躺著，流著，搖擺著。這些光線不斷地在剝開。剝開什麼呢？是什麼秘密地道通往哪裡呢？我潛到最底，捏著鼻子，抬頭看見水面漂漂盪盪的形成了薄薄的牆，隨時可以崩塌，隨時可以出發。我躲在這片薄薄的藍白色底下，我聽見氣泡的聲音，是鯨魚經過了嗎？不會有人發現我。我被包裹起來了，我覺得安全。分隔水道的黑色線條是海溝，沉默往下沉沒，燈籠魚就要出來了。我不是變成魚而是變成水了，我聽見沒有人的游泳池裡藍藍的、白白的音樂開始演奏。

上岸之後的身體有一種空曠的涼。今天的學校走廊也是很空很涼。我對著走廊的尾巴大叫一聲「啊──」像是用力丟出一顆躲避球一樣。販賣機靠在角落都沒人理它。黑板上的值日生怎麼還是我的名字？昨天下課我一直在打板擦，白色的粉筆灰在空氣裡跳舞，啪啪啪啪。

沒有人的學校有一種奇怪的寧靜。我坐在洗手檯上晃腳。已經快要傍晚，他們就要回來了。工友伯伯告訴我，其實我也去了一個新地方，他說那是只會發生一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