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信仰展
守夜

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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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變成了這種人。」凱告訴自己,「一個自己的時鐘和手錶都停了,卻以哪一種殘障者何時抵達房東家的方式來知道時間的人。」

她站在開啟的窗前,身穿一件無領襯衫、一條灰色內褲,抽菸,看著李奧納多先生的病人來來去去。他們都很準時──非常準時,她真的可以依據他們的出現知道時間。脊椎側彎的女人總是在星期一的十點到達;受傷的士兵是星期四的十一點和星期二的一點;有個老人總會在看似神秘古怪的男孩陪伴之下出現。凱很喜歡觀看這兩個人。她喜歡看著他們從街上慢慢走來的模樣,那老人穿著整潔如殯葬業者般的黑外套,那男孩看來很有耐性、表情嚴肅、相貌英俊──就像是青年與老年的表徵,她想,正如史丹利‧史賓塞或某位講究細節的現代畫家作品。在他們之後是一對母子,兒子是個戴眼鏡的跛腳男孩;再來是一名患有風溼的印度老婦人。有時候,當跛腳男孩的母親與李奧納多先生說話時,這個跛腳男孩會用腳上穿的大靴子蹭起殘破小徑上的青苔和泥土,往屋子踢去。最近有一次,他抬頭看到凱在注視他們,不久她就聽到這男孩在樓梯間,為了要自己去上廁而吵鬧不休。

「是因為門上的天使嗎?」凱聽到男孩的母親問道,「老天,那些只不過是照片!你現在已經是大男孩了!」

凱猜想,那男孩害怕的並不是李奧納多先生那些愛德華時期風格駭人的天使,而是害怕遇見凱。他一定以為凱是經常在閣樓上出沒的鬼魅或瘋子。

就某方面來說,男孩沒錯。因為凱有時候會跟大家所認為的瘋子一樣,不停地走來走去。有時候,她又會一連幾個小時一動也不動地坐著──她比影子還要寧靜,因為她曾見過爬過小地毯的影子。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鬼,可能已經成了這棟房子隱沒結構的一部份,像奇特角落裡堆積的塵埃般,瓦解成昏暗的絕望。

一列前往倫敦克拉芬車站的火車,在兩條街外急駛而過,她從手臂下的窗台感到火車傳來的刺激與顫動。身後電燈突然亮了起來,像飛入細沙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明滅幾次後,便熄滅了。壁爐──一個小型的克難壁爐,這裡以前是傭人房──的煤渣緩緩瓦解破碎。凱抽了最後一口菸,便用食指與拇指將菸捻熄。

她站在窗邊已經超過一小時。今天是星期二:她已經看見那個朝天鼻、手臂萎縮的男子到達了,她同時也茫然地等待史賓塞畫中那兩個人物的出現。但現在她不想等了,她決定要出門。畢竟今天的天氣不錯,是溫暖九月中旬的某一天,是戰爭結束後的第三個九月。她走到隔壁房間,就是那個用來當臥房的房間,開始換衣服。

這個房間很暗。幾扇窗戶早已沒有玻璃,李奧納多先生便以油布替代。床很高,有一條磨得越來越薄的燭蕊紗床罩。這張床會讓你有很不愉快的感覺,因為會讓人想起過去那麼多年來,一定有很多人在上面睡過覺、做過愛、出生、死去、發燒顫抖。它有一股輕微的酸味,就像穿上陳舊褲襪的腳味道。但凱已經習慣了,不怎麼在意。對她而言,這個房間只是個睡覺或輾轉難眠的地方。四壁空無一物,平淡無奇,跟她當初搬進來時沒什麼兩樣。她沒掛過相片,也沒擺過書;她沒有相片,也沒有書。她幾乎什麼都沒有──除了房間角落她拉了一條鐵絲,好有地方把木製衣架上的衣物掛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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