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諮商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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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 憶
小時候,在我眼裡,父親是個敢於與大海搏鬥,且能活下來述說這傳奇故事的勇者。我只看見他好的一面,他的寬容大度、他的幽默、他的慈善,而且他向來能使我開心,從無例外。幼年時,他是我景仰追隨的對象,直到許久以後我才漸漸明白,他所承襲的家族不幸,遠超過他應該負擔的。他幾乎不曾談過他的父親,儘管我知道祖父是個著名的作家,是個「文學傳奇」,但我對此並不是那麼感興趣;從小時便是如此。六歲大時,父親葛瑞格才是我心裡的海明威家族英雄。

到了十二歲,我已慢慢拼出他人格圖像中少掉的那些畫片──他從未在交談中向我透露過,但那些事卻是他人格形成無法避免的一部分。正如某些傳記作家都寫過祖父厄尼斯對他母親的怨恨,我身為葛瑞格利‧海明威(譯註:後文簡稱葛瑞格)之子,也忍不住擔負父親對祖父的執念。父親從未表露過,但是他倆之間的衝突,以及他與自己的性傾向之間的衝突,卻是無所不在的。如果你跟他混得夠久,就不難猜出那無數折磨了他大半輩子的心魔從何而來。他是躁鬱症患者,他有變裝癖,最後還動了變性手術。他酗酒鬥毆,坐過牢,但最重要的是,他思念他父親至極。既思念又怨恨。怨恨卻又為祖父厄尼斯於一九六一年自殺身亡而自責。

當然,那不是他的錯。祖父的身心狀況到末了非常糟,除了苦於酗酒和記憶力喪失,還得服用各種藥物治療高血壓和心臟病,甚至連曾祖父自殺的記憶都可能讓他心靈飽受折磨。但是對父親而言,這些都不重要。祖父生前最後三年,他們父子倆鮮少溝通。在一連串怨懟的魚雁往返,他倆的關係竟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之後就一切都太遲了。
記憶所及,我開始搞清楚問題的癥結是在一九七二年。當時我在紐約市與父親共度一段夏日時光。一天,他看我沒什麼事可做,於是問我想不想出去散散步。我說好,心想,說不定我們可以去公園玩或是買冰淇淋吃,而且跟父親在一起永遠無法預期結果。我們經過一家戲院,正巧在上映「瀝血金鷹」,主角是喬治‧C‧史考特,父親最喜愛的演員之一。父親問我想不想看這部片子,我就說:「好啊!有何不可?」

如果說還有什麼比閱讀更令父親喜歡的事,那一定是看電影。一九六○年代,我的父母尚未離婚時,父親常帶我去看他喜愛的影片。電影院通常有冷氣空調,在邁阿密,進電影院是很便宜的避暑方法。一票兩片,從下午兩點進電影院可以一直待到六點,正好趕回家吃晚飯。才五歲大,我就快速成為龐德影片和伊恩‧佛萊明(譯註:迄今所有龐德影片的編劇,已故)的權威,已經看過「第七號情報員」和「第七號情報員續集」。我不知道母親對此作何想法,也不曉得她是否贊成我老是跟著父親到處跑,反正我倆幾乎一天到晚在一起。當時父親三十三歲,行事多少有點我行我素,而且跟○○七一樣,必要時不怕違規犯禁。他對那個「領有殺人執照」的銀幕人物非常著迷,而且雖然他沒有「Aston Martin」(譯註:英國名車,在○○七影片中,龐德都開這款車),但是他有深藍色的「捷豹」:XK一五○,配有鋼製車輪,車型線條優美,顯得既強力又性感。他喜歡在傍晚人車稀少時,開著它在邁阿密大道上飛馳。那部汽車速度快極了,而且儀表板上有一個按鈕,類似渦速裝置,可以使車速劇增。一按下它,速度錶上的指針就會神奇地倒轉到錶面左上方。齒輪暴轉,父親會露出微笑,那部車也露出它暗藏的使命:提供父親永遠貪得無饜的肉體和情感的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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