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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AY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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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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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夫.溫斯頓死前,正在和妻子講電話。

他的妻子正說到「我們需要——」,但傑夫再也聽不見他們需要什麼,似乎有某個重物擊中胸口,讓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電話筒從他手中滑落,敲碎了書桌上的玻璃紙鎮。

一週前,她才說過類似的話,她說,「傑夫,你知道我們需要的是什麼嗎?」接著是一陣停頓,明顯的暫停,但不像這次要命的停頓無止盡、無可更改。

他們需要出去透透氣,調劑生活,需要搭飛機到氣候暖和、碧綠蒼翠的小島,說不定是牙買加。不,他們需要的是一禮拜或一個月,到某個頹廢墮落的異國小島盡情逍遙:在綿延無盡的無人沙灘上做愛,晚上聽著如火紅花朵香氣飄盪在空中的雷鬼音樂。

一幢好房子也是個不錯的主意,他們也需要一個孩子,琳達或許比他還急。在傑夫的想像中,他們從未出世的孩子總是八歲大,跳過了需索無度的嬰兒期,但又還不到惱人的青春期。一個乖小孩,不過分漂亮或老成。

但他們不會有孩子,也買不起蒙克萊或白原市的房子。傑夫的職位是紐約WFYI新聞廣播頻道的新聞總監,實際上的名聲與收入不如聽起來響亮豐厚。也許他該跳槽到電視台去。不過以四十三歲的年紀,這是越來越不可能了。

我們需要,需要……談談,他想。他們需要直視對方的眼睛,簡單地說句:「我們走不下去了。」浪漫、激情、美好的計畫,沒有一樣行得通。全都變得平淡無味,而且也怪不了誰。

他們當然沒有談談。這正是他們最大的失敗,他們很少談及內心深處的需求,從不曾觸及始終存在兩人間撕扯般的殘缺感。

琳達用手背拭去洋蔥引起的無意義淚水。「你聽到我說的話嗎,傑夫?」

「是,我聽到了。」

「我們需要的是,」她說,一邊看著他的方向,但視線不是落在他身上,「一個新浴簾。」她在他步向死亡前的那通電話裡,十有八九要表達的僅是這種層次的需求。「……一打蛋,」或許這句話就這樣結束,也可能是「……一盒咖啡濾紙。」

但他為什麼想這些?他納悶。他正在死去,看在老天分上,難道他最後不該想點更深入、更有哲理的事嗎?或是將他的畢生高潮來個快速重播,四十三年的精華剪輯。人溺死時,不都曾走過這一遭?

感覺就像溺水,他在思考時,彷彿被拉長的時間一秒秒過去:那駭人的壓力、想吸口氣的絕望掙扎,使他渾身濕透的濕熱水氣,就像從他前額淌下、刺痛雙眼的鹹味汗水。

他的臉落到書桌上,在他睜開的一隻眼睛前,紙鎮上裂開的缺口像個巨大的洞穴——世界自身的裂痕,反映他內在極度痛楚的一口破鏡。透過破碎的玻璃,他看到書架上方數位時鐘上鮮明的紅色數字:1:06 PM OCT 18 88

傑夫無法呼吸。他當然沒辦法,他已經死了。

但是如果他已經死了,為什麼他能意識到自己無法呼吸?或意識到任何事?就死了這件事來說,這不該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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