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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百年西藏古國,亡於兩個耶穌會士
二○○六年七月十二日於西藏古格
西元一六二四年,葡萄牙耶穌會教士安東尼奧•安德雷從印度果阿港啓程前往西藏。同行的是另一位耶穌會神父曼努艾爾•馬柯斯。兩人從印度的朝聖者口中知道,有一條路通往位於西藏高原最西邊的古格王國。可是,到那裡去不只是陸路迢遙,還要攀越喜瑪拉雅山脈最高的幾個埡口。
對這兩個耶穌會教士來說,為了宣揚上帝的教誨和福音,體力的艱苦和地形的障礙都不足懼。畢竟,他們離開歐洲到亞洲來,正是志在於此。當時,已有若干天主教會在印度成立;奉神之名,必須征服新的疆土。開發新教會、授洗新信徒的挑戰,帶給他們的興奮和焦慮,簡直比喜瑪拉雅山的海拔還要高。
翻越了五千七百公尺的瑪爾埡口(「Marla」,la即山口之意),整個西藏平原出現在他們眼前。不過,腳下層層疊疊的是壯觀至極的砂岩山丘,它們經過千萬年的風化,雕琢出難以想像、大小不一的各種形貌。遠處則傳來崇山峻嶺間古格王國的梵唱,彷彿在夢境裡。
拉薩以西直到新疆邊境的喀喇崑崙山脈,這片地區絕大部分屬於最主要的三個王國,古格是其中之一。王國最早成立於第十世紀,當時有三個王子,分別得到一塊土地統治。一個後來成為拉達克王國,一個重心在普蘭,另一個就是古格。
這兩個異鄉人在古格被帶去晉見國王赤扎西。這裡以前從來沒有外國人來過,更別說是膚色、面貌這麼奇特的外國人了,因此兩位神父被當成新鮮玩意兒,能到處走動。他們停留了兩個星期,走遍每個角落,然後安東尼奧啓程回到果阿。他一定對上司做了熱情洋溢的報告,請求派出人員和經費支助他去建立一個新教會。安東尼奧並帶回古格國王簽封的一封信,信中准予他建立教堂。
這位佛教君主的支持和容忍自有其背景,好心的傳教士卻沒有察覺。赤扎西王在一六二二年父親去世後即位,然而沒多久,就受到弟弟勢力的威脅,後者是該國信奉的佛教教派的大喇嘛,是僧院信徒的領袖。簡單地說,宗教權力逐漸在侵蝕國王的政治領域,這件事得設法解決。國王看到了利用引進新宗教來圍堵弟弟權力的機會。所以,他張開雙臂歡迎新來的傳教士。
一六二五年八月,安東尼奧帶著另一位教士回到古格,開始認真學習藏語,計畫在古格長期待下去。一六二六年四月的復活節,國王替西藏第一座天主教堂舉行了破土典禮。同年八月教堂完工,從果阿又來了三位神父見證此事。不久,國王、王后成為教堂的常客,去學習《聖經》福音書,甚至向上帝祈禱。要不了多久,王后受洗了。
不過,儘管有王室的認可,這個新信仰在一般人之間並不普遍。一封寫於一六二七年十一月,寄往果阿的信,一位教士寫道:只有十二個人受洗。到了一六三○年,受洗者不到百人,不過其中包括了一些重要人士;例如:王后、王子、公主,還有國王的一個表親。在最後的末日來臨前,王國境內領洗的總人數不到四百人。
佛教的體系和新來的天主教教士必然要發生衝突,而且情況迅速升溫。國王激起數回辯論,讓兩個信仰較勁,摩擦很快就無法控制。他的偏袒很明顯,在一切國事上, 從為軍隊祈福到主持慶典節日,總是站在天主教教士的一邊。這種做法觸怒了佛教僧侶、分封的諸侯,以及他們底下無數的隨眾。公開的衝突開始出現。
終於,僧侶加入國王的世敵拉達克,大步走向王宮,圍困碉堡般的王宮好幾個月。雙方達成停戰協定,國王同意讓出統治權,從此向拉達克朝貢。然而,和談是個陰謀,佛教僧侶和拉達克國王的目的是引出困守王宮的赤扎西王。古格王、王后及其隨眾立刻被捕,成為階下囚。他們被帶往拉達克,從此下落不明。神父被驅逐出境,古格的人民四散,王國留給了高原上冷酷的寒風。
古格滅亡後的四百年間,這個王國幾乎完全遭世人遺忘,史籍幾乎沒有提及。今天,它輝煌的事蹟只能在天主教教士的日記裡找到蛛絲馬跡,還有就是西藏西部沙漠裡大量散布的遺址。直到不久前,隨著西藏的再次開放,訪客才能來這個古老的王國朝聖。為數不多的訪客中,包括了中國探險學會的一支隊伍,我們沿著風塵僕僕的絲路,穿越喀喇崑崙的高山,下降到阿里的西部高原(海拔仍在讓人暈眩的三千八百公尺),在夜色已現的一個傍晚抵達。
耶穌會士早就不在了。國王、王后及其隨眾也不在了。但是,戰勝的佛教僧侶、君王在哪兒呢?任何戰爭故事的教訓都是,勝利者一如吹過埡口的風,將消逝無蹤。
(假如上面所言看起來像好萊塢電影的情節,是的,有部片子即將出爐。有線電視發現頻道剛派了一隊人去古格,製作一小時的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