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過後，傷痛更痛

第二天，傷痛開始擴散。

第一天是最麻木的，過程快到讓我來不及消化。

第二天我回想前一天的過程，紅老闆很坦白地說出了情勢就是這樣，很符合她不跟人搏感情的原則。有時坦直不失為最好的政策，但我感受不到身為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關心。但弔詭的是，我的主管是代表資方結清我的，對於我的二十年，她沒有說任何一句類似「你辛苦了」、「這二十年來，謝謝你了」這樣的話。就算是場面話也好，她並沒有說。

這是公司高層給主管的教育訓練嗎？為公司辛苦工作二十年以上的員工，為什麼不能給一句「你辛苦了」或「謝謝你了」？難道有人叮嚀過各主管，結清就是給一筆錢讓他走人，其他就別囉嗦太多。

以我喜歡看推理小說與探案影集的心得來推想，這可能牽扯到心理層面上很細微的處理，當你要結清一個老屬下時，不能告訴他「這二十年來你很努力為公司奉獻，辛苦了」，因為如果這樣說，不正是自打嘴巴，他如果很努力為什麼要叫他走路？

二十年的汗馬功勞‧得不到一句感謝

因為這二十年來我真的很努力，所以孩子氣地在心底吶喊著：「為什麼我為一個公司認真敬業工作了二十年，得不到一句感謝？」

一定有人認為我很幼稚，大可不必這般無聊，拿到離職金才是最實際、最重要的，一句感謝值多少錢？

但對我來說很重要，也許有那句感謝，我會比較釋懷。

儘管我仍沉浸在哀傷的情緒裡，但我一定得開始想到未來。我會拿到一筆結清的錢，一向對錢很沒有概念的我，不知確切會有多少，但這筆錢是絕對不夠我養大兩個孩子的。

那我要回聘，並且白天去兼差嗎？

在公司的照顧下，我已經過了二十年月月有薪水領的日子。這份新聞工作之前是在貿易公司當秘書，算一算，我大學畢業後已經連續工作了二十三年，中間沒有斷過。我是個不折不扣的上班族。

結清後回不回聘‧需要智慧

但我也一直是個正職的上班族。直到看日劇︽派遣女王︾，我才了解日本職場中，正職與派遣（非正職的約聘），是有非常清楚的階級分別。正職是天、派遣就是地。

這下子我領悟到公司這一招高明之處，二十年的工作經驗，在職場上是多麼的寶貴，但我如果回聘，公司就是以砍半的薪水，再度請到這個有二十年經驗的老手上場。同樣的人，但公司支付的錢減了百分之五十以上。

在這世上除了種族歧視、性別歧視，這幾年我踏入某一種歧視卻渾然不覺，直到現在才覺悟──那就是「年資歧視」。

因為「二高」（年資高、薪水高），而非工作表現差，就要遭受歧視，這是某些企業的價值觀。在不景氣之下有必要節流，不得不整肅薪水高的老人。但我還要再被回聘？繼續讓自己處於這樣的環境中嗎？

選擇回聘的老人，應該不出以下情況：急需賺錢養家，一刻都不能停，也沒時間慢慢去找工作；或對原公司仍有留戀、對原工作仍非常喜歡；或是他純粹瘋了、有被虐待狂。

亦或以上三者都是。我的確需要賺錢養家；我也喜歡主編的工作；面對龐大工作量時自願留在辦公室熬到天亮，不正是有被虐待狂嗎？

傷痛的擴散正在發生，我一直覺得心口悶悶地疼，下意識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很阿Ｑ地想：「一定是我的運氣太差了，想想看內衣有多久沒有換了？跑消費流行新聞的同事明明說，一季要換一次內衣，但我兩三年都沒換新了，難怪運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