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單車上的夏天

單車上的夏天

Along for the Ride

內容連載 頁數 1/4
第一章

她寄來的電子郵件每次都是這樣開頭的。

嗨!奧登!

就是那個多出來的驚嘆號讓我很受不了。母親說這是無謂又誇張的過度歡欣寫法。對我來說,它只是讓我覺得厭煩而已,事實上,我繼母海蒂的所作所為全都讓人嫌惡。

我希望妳最後這幾個禮拜的課程都上得很順利。我們在這裡都過得很好!我只要在妳妹妹出生之前,把幾件事情處理完就行了。她最近在我肚子裡踢得很厲害,簡直像在裡面練空手道似的!我最近可以說一直都在忙著處理店裡的事情,還有佈置嬰兒房,做好最後的準備。我用粉紅色和褐色裝飾嬰兒房,看起來真是美極了。我會附上一張照片,好讓妳看看嬰兒房的樣子。
妳爸爸跟平常一樣,還是忙著寫他的書。我猜以後我跟小寶寶半夜起來時,可能還會常常看到他挑燈夜戰呢!
我真的很希望妳能好好考慮,在學期結束之後來找我們。一定會很好玩的,如果妳能來的話,這個暑假對我們大家都會很特別。不管妳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我們都很期待見到妳!
愛妳的
海蒂(還有妳爸爸和即將出生的小寶寶!)

光看到這封信就讓我覺得筋疲力竭。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她那種過於興奮的措詞──好像有人在耳邊大吼大叫似的──但是,最主要的還是海蒂這個人的關係。她實在是……太囉唆、太誇張、太興奮了,而且很煩人。自從她跟我父親交往、懷孕,並在去年結婚之後,她對我的態度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母親表示她一點都不覺得驚訝。自離婚之後,她早就料到父親很快就會「勾搭上某個女孩子」,她是這麼形容的。海蒂今年二十六歲,跟母親懷我哥荷里斯的時候一樣大,接著兩年後又懷了我,然而她們兩人的個性卻有著天壤之別。母親是個聰明睿智的學者,是國內十分知名、研究文藝復興時期女性角色的專家,而海蒂……唉,海蒂是那種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保養外貌的女人(修剪手指甲、腳趾甲和挑染頭髮),對所有關於穿著打扮的瑣事都一清二楚,寫給別人的信都很饒舌,其實人家根本就沒興趣知道這些無聊的事情。

他們交往的時間很短,兩、三個月內就播了種(母親是這麼描述的)。就這樣,父親從過去長久以來的身分──維多利亞‧魏斯特教授的丈夫以及受歡迎的小說家(但現在大家比較熟知的是他在學術界長期與人不和的事情,而非他進度極為緩慢的新書)──變成另一個女人的丈夫和她腹中孩子的父親。除了這一切的改變之外,還要加上他在威瑪大學創意寫作主任的新職位。那是一所在海濱小城鎮裡的小型學院,所以我父親的人生似乎徹底改變了。即使他們常常邀我過去,但我不確定我會想知道,自己在那裡是否還有一席之地。

這時我聽到另一個房間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接著是酒杯碰撞的聲音。母親又跟研究生舉辦了另一場派對;這種聚會剛開始都像是正式的晚宴(她說:「這個文化裡極度缺乏文化!」)後來總是無可避免的墮落成一場大聲喧嘩又醉醺醺的文學理論辯論會。

我看了一下時鐘──十點三十分了──隨後用腳趾輕輕踢開房門,到走廊去看廚房的情形。當然,母親還是跟往常一樣坐在廚房的大長桌上,手上端著一杯紅酒。圍在她身旁的照樣都是一群研究所的男孩子,每個人都以愛慕的眼神望著她,我約略聽到她談論著英國詩人馬婁和女性文化。

這只是母親眾多迷人的矛盾性格之一。她是研究文學中女性角色的專家,可是,實際上,她所研究的那些女性卻不大喜歡她。部分的原因是多數的女性都嫉妒她:因為她太聰明(幾乎到門撒國際高智商組織的等級)、她的學術成就(出版了四本書,發表過無數的文章,目前擔任首席教授)和她的外表(身材高挑,曲線玲瓏有致,一頭烏黑、野性十足的長髮,通常都隨意地披散在肩上,這是她唯一一項無法控制的特質)。基於這種種理由,女研究生通常都很少出席這種聚會,就算來了,也很少會再度出席。

「魏斯特博士,」其中一位學生──穿著廉價破舊的運動衫、蓬頭亂髮,帶著黑框眼鏡的典型書呆子──說道:「您真的應該把這些想法寫成一篇文章,這些點子實在太有趣了。」

我看著母親輕啜一口葡萄酒,把黑髮輕輕往後一撥。「喔,老天,那可不行。」她用那低沉粗啞的嗓音說道(聽起來像是老菸槍的嗓音,但她一輩子都不曾抽過半根菸)。「我現在連寫自己的書都快找不到時間了,至少那還是有酬勞的,如果那一點稿費也算酬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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