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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器(影集書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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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rp Objects

內容連載 頁數 1/3
我喜歡割東西,也喜歡剪東西、切東西、刻東西、刺東西。我跟其他人不一樣。我是有目的的。我的皮膚會尖叫,上面密密麻麻刻滿了字:廚師、貓咪、捲毛、蛋糕。我像小一的學生,拿著刀,在身上學寫字。我偶爾——真的是偶爾——會噗嗤一笑。譬如從浴缸出浴,眼角餘光瞄到小腿內側:性感睡衣。穿毛衣的時候,手腕上閃過:有害。為什麼是這些詞?上千小時的療程,只換來名醫聊勝於無的答案。這些詞以刻板印象來說通常很女性化,或者是很負面,譬如「焦慮」的同義詞就有十一個。我只能確定一件事:我非在身上看到這些字不可,而且不僅要看到,還要感覺到。譬如襯裙,在我左臀發燒。
襯裙附近,我的第一個詞,刻在焦慮的十三歲夏天:邪惡。那天早上起來,又熱又沉悶,我苦惱著該如何打發眼前漫長的時光。天空是空白的、遼闊的,日子也是空白的、遼闊的,要怎麼樣才能安然度過?天有不測風雲。我記得我在恥骨上感受到這個字眼,有點沉、有點黏。我偷拿我媽的牛排刀,像小孩子描紅一樣,一筆一畫地刻著。沖水。挖深。沖水。用漂白水洗牛排刀。偷偷摸摸溜進廚房,物歸原位。邪惡。我鬆了一口氣,那天一整天,我都在照顧傷口,先用棉花棒沾酒精,挖過邪彎彎曲曲的字溝,拍屁股,拍到感覺不到痛。抹乳液。捲繃帶。重頭來過。
問題當然早就存在了。問題總是先你一步,早在你親眼看見之前,問題就已經冒出頭來了。九歲那年,我手裡握著有圓點圖案的鉛筆,把整套《草原小屋》,一本接一本,一字不漏地抄在線圈筆記本上,闔起來,綠色的亮面封皮。
十歲那年,我把老師說的每句話,每隔一個字就用藍色原子筆寫在牛仔褲上,事後又滿心愧疚,用嬰兒洗髮精在浴室的洗手台搓洗。字跡暈開來,變得模糊不清,在褲管上留下靛藍的鬼畫符,好像小鳥踩到墨水,在我的褲管上跳來跳去。
十一歲,我隨身攜帶一本藍色便條本,只要有人對我說話,我就強迫自己記下來,儼然已經是個小小記者。我每句話都抄,否則句子溜走,真假都不知道。我看到這些字眼飄浮在半空中——卡蜜兒,拿牛奶來——像飛機的凝結尾漸漸散去,焦慮在我心中盤旋上升;我一個字一個字記下來,永久保存,不用擔心這些字會絕跡。我用字很省。在班上是個怪胎。我一個八年級小女生,成天緊張兮兮,皮繃得很緊,帶著宗教般的狂熱,發瘋似地抄下每個句子:「菲尼老師是同性戀」、「杰米‧道柏森是醜八怪」、「他們沒賣巧克力牛奶」。
十三歲生日那天,瑪麗安死了。我一早醒來,放輕腳步,穿過走廊去跟她道早安,這是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我看到毯子蓋著她的下巴,她一雙眼睛睜得好大。我記得我當時毫不訝異。就我記憶所及,她已經在垂死邊緣掙扎好久了。
那年夏天還陸續發生了幾件事,我突然出落得標緻動人,不過這跟瑪麗安過是沒什麼關係就對了。瑪麗安本來就漂亮,藍色的大眼睛,小巧的翹鼻子,玲瓏的尖下巴。我的容貌則是一天一天慢慢改變,好像有一團雲,悠然飄來我頭頂,在我臉上灑下深深淺淺的光影,給了我美麗的倦容。光影定住不動的那一刻,我愛上了自己。那年夏天,大家似乎都注意到了我的蛻變。同年夏天,我在大腿內側發現斑斑血跡。同年夏天,我開始瘋狂自慰,不能自已。我迷戀自己,迷戀自己在鏡中奪目的倩影。我是狂放的小野馬。大家都愛我。我從可憐蟲(聽說她妹妹死了,真是怪咖),變成了大美女(聽說她妹妹死了,好可憐喔),走到哪裡都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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