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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為伴

自然為伴

Nature As My Companion

  • 作者:黃效文
  • 出版日期:2012/10/23
內容連載 頁數 1/3
19.前往薩爾溫江〈怒〉江源
甘肅敦煌 2011.6.21

這一切就像昨天才發生的。可是我休養剛滿一個星期,才能開始記述。
「會送命的!」宋浩昆叫出聲來,身體發抖。他跌跌撞撞地剛進屋,幾乎處在休克狀態。我們正在牧民的營地。他的顫抖似乎有傳染性,我只比他早進房子幾分鐘,從肩膀到腳底全凍僵了,主要是身體的左側,因為暴風雪從東面襲擊,而我們騎著馬是朝南邊走。宋的臉、手、膝蓋、雙腳都無法控制地打顫。種種跡象顯示他在失溫的邊緣。一旦處於失溫,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使身體恢復溫暖,而且還不一定能恢復。好在火爐熊熊地燃著,每隔幾分鐘就添新的氂牛糞。

我要人拿杯熱水倒在他的手上,讓手解凍,並且堅持要他雙手捧著另一杯熱水。他抖著兩手喝下一杯熱水。宋是昆明的大學教授,平常樂呵呵地,這回費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平靜下來。「我從馬上掉下來一次,又爬上馬鞍。可是我知道如果再滑下來一次,我一定爬不回去,就會被凍死。」他語氣平淡,實事求是地說。

畢蔚林緊跟在我後邊,是生還隊員中最早抵達的幾個人之一。他一直坐在火爐邊,不動也不說話,像一座等待解凍的雕像。一會兒,包樸實衝進門,他的外表全凍僵了。他迅速脫下大部分衣服,衣服內側全濕。靴子、襪子脫掉後,他把腳放在爐邊,讓腳慢慢恢復知覺,以免凍瘡之害。

接著進來的是曹中越,多年來我的司機兼助手。最後一小時他在暴雪中步行,領著不肯前進的坐騎繼續走。同樣的現象不斷發生,因為馬匹經過一天的騎乘都累了,我們早上八點動身,現在已經是晚間七點,何況它們經歷了一場意外的暴風雪。

可是現在是夏天,正是高原的生長旺季,鮮花怒放,旱獺、鼠兔成群。自然的節奏、四季的循環出了什麼事了?難道萬物之母的大自然發瘋了嗎?全球暖化的衝擊已經抵達高原?我們認為冰河正在後退,顯然氣溫是在上升。這種少見的極端天候,會不會是在預示更加惡劣的未來?

我們沒有答案。此刻,首先必須應付的是這場不期而至的暴風雪,連西藏高原的牧民都沒料到它會發生。通常每年此時羊群已經剪了毛。羊隻沒有厚毛保護,能抵擋嚴寒的風雪嗎?新生的羊羔、氂牛牛犢怎麼辦?現在我不該去操心這些事情。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辦。

有三名隊員我們還沒見到:攝影師Chris Dickinson、來自台灣的編輯王志宏,以及全球衛星定位專家兼地理學家Will Ruzek。牧民的房舍位於往基地營(有六名隊員留守,照顧汽車和營地)的途中,他們三人尚未抵達牧民的住屋。畢蔚林安靜地說,Will生還的可能性最高。在我們當中,他年紀最輕,步行的體力最好,完全有能力以衛星定位找路。我嘗試了好幾次要他騎馬,他都拒絕了。這些中西部人真頑固,我心想。然而對Chris跟王志宏兩人來說,在高低起伏的地勢裡很容易讓人迷失,他們的命運難卜。可是天地不仁,大自然很少手下留情。

外面雪還是下得很兇,不過能見度逐漸恢復到平常的一半,換句話說,視野大約在半公里之內。之前,整個地表都被抹掉了。感覺喪失了所有座標,因為強風急飈著雪,冰霰從側面打來,使馬匹和騎士的左半邊成為雪雕。我的馬領頭,我儘可能地緊跟在藏族嚮導平措身後。每隔幾分鐘,我就得把半身的冰雪拂去,要不然就會再度塑成半個雪人。我儘可能地大聲喊叫,以僅餘的力氣和肺活量,要平措放慢速度。我看得出來,身後的隊員隔得越來越遠,而霧和雪使視線越來越不清。可是,平措一定感受到危險與時俱增,急於在最短時間之內抵達安全的房舍。

等到人馬點齊,我立即催促嚮導和這棟「安全小屋」的主人派搜救小隊去尋找失蹤的人。我們迅速提出以五百元人民幣雇數匹馬加入搜救。如果他們三人迷路,在如此惡劣的氣候中絕對難以生還。萬一發生這樣的意外,將是學會探險數十年來的首次重大挫敗。我心中一直在思量,要是不幸成真,我怎麼開口跟他們家人交代。

山上出現一個小小的紅點,原來是Will,他在衛星定位系統的協助下,正奮力朝基地營前進。基地營離他還有八公里,步行要三個小時──假定天氣良好的話。嚮導領著他回到我們的安全小屋。他也是筋疲力盡,不過還活著。他跟包樸實配成一對,挨著屋裡的長條形火爐選擇了自己的永久席位。

我在沙發上打瞌睡,既疲倦又擔心剩下的兩個失蹤人口。天已經黑了,大約是晚上十點,突然房子裡一股興奮勁兒吵醒了我。搜救小組帶回了消息,另外兩人已經找到,他們還活著,藏身另一座牧民營地,離我們一個小時左右的路程。當晚我們徹夜輪流看著火爐,不斷添加氂牛糞,以維持溫暖。我心頭重擔放下,再次進入夢鄉,睡得比任何時候都好。

我總是這麼說:在大自然裡,最能使人謙卑。我們與大自然的這場遭遇,甚至跟死亡擦臂而過,證實了我的信念。而這次經歷是我們抵達了目標薩爾溫江源頭、欣喜地完成任務後,在回程上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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