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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幫個忙而已
本事件從台北市廈門街某條巷子某棟公寓一樓說起,再平凡不過的星期三正午十二點,塑料遮雨棚被白金日光擊得靈魂出竅,深淺不一的光暈趴達趴達黏在書桌上,趙芳慧闔起影印筆記,捉住手機往柔軟的床倒去,當她用大拇指飛快按下愛的簡訊的時候,鐵鎖彈簧被旋開的聲線竄起,從客廳一路劈開空氣直達人在臥房的趙芳慧的耳中。
「爸,有我的信嗎?」她扭頭往門外問。
「嘸啦,都是帳單。」趙佑土在藤椅上坐下,手指忽然不自覺鬆開,花花綠綠的信件如魚兒般游到茶几上。正如他所言,全是帳單,水費、電費、電話費、瓦斯費,林林總總有完沒完。每封信都擺扭著身子彈跳,呼喚著先來宰它,趙佑土只能嘆口氣,眉宇皺紋先宰了一隻蚊子。
這時趙芳慧從房間走出來,還沒把手上的杯子斟滿水,就先噴口水數落著趙佑土:「不是早跟你說,這些帳單可以用自動扣款的嗎?」
趙佑土憨厚笑笑:「我想說自己繳比較踏實。」
「踏什麼實,你就是這樣不懂得變通,媽才會跟人跑掉。」
「阿慧,那件事就別提——」
趙佑土還沒說完,趙芳慧已經站在茶几旁,撈起了三、四封信:「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來繳。」
「妳哪有錢?」趙佑土急忙站起身要攔,但女兒動作更快,收齊在掌心便調頭走開:「我有打工薪資啦,搞不好賺的比你搬磚頭還多勒。」
忽然趙芳慧的手機短促一響,她喜上眉梢,拿起來一看,果然是親愛的回傳的簡訊——我也想妳噢!再加上一顆紅冬冬閃爍的愛心,趙芳慧滿臉都是笑意了。
「怎麼妳的電話一直響,是誰啊?」趙佑土好奇地問。
「還有誰?」趙芳慧闔上手機:「就是那個阿盛啊。」
***
阿盛跟趙氏父女的相遇是在四個月前的一場大雨中,天雷打得猛,饒是頭好壯壯的高樓大廈也得低頭,膽子小的小客車早嚇得哇哇哭了。當時趙氏父女擠著一把傘過馬路,兩聲轟雷忽然近得像在對面巷內,直到一名年輕小夥子把一襲黑衣的壯漢拖到街上後,他們才跟周圍的路人一起意會過來,原來那兩聲不是落雷,而是兩記把壯漢肚皮挖出血洞的槍響。
「這個人剛剛被槍擊了,快叫救護車!」年輕人朝圍觀的人大喊,卻沒人敢動,這時黑衣壯漢突然拉住年輕人的衣襟,狼狽摔倒在地,「小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我是黑道,就你敢救我,我記住……」黑衣壯漢沒有太多力氣說更多話,昏了過去,倒是周遭原本沉默的人牆,議論紛紛了起來。
「果然是黑道!」
「好恐怖,死掉了嗎?」
「怎麼會在這裡發生槍擊案,我就住這裡耶。」
年輕人使勁搖著黑衣壯漢的肩膀,但他卻像斷線傀儡般動也不動,「喂!醒醒,你們快點叫救護車啊,他中了兩槍欸!」
大雨滂沱落下,彷彿打算淹沒那被人群圍起來的孤島,當趙佑土回過神、趕緊要拿出手機撥打119之際──趙芳慧竟從他手中搶過傘,衝入了孤獨無援的圓。
「拿好傘遮雨,再淋下去他會先失溫!」趙芳慧掏出手帕,按住黑衣壯漢汩汩流血的創口:「你也一起壓住,別讓血流出來!」
年輕人愣了一下,連忙伸手動作。期間他們除了止血外,也不停拍打黑衣壯漢的臉龐,試圖喚醒他的意識,但直到抵達醫院,他都沒有反應。
醫院的冷氣很冷,渾身濕透的趙氏父女跟年輕人更是冷斃了,簡直要把身上的雞皮疙瘩都抖下來。
「他會有救嗎?」趙芳慧問。
「不知道……」年輕人望著急診室的紅燈。
趙佑土拍拍他的肩膀:「少年仔,你很勇敢耶。」
「應該的。謝謝你們願意幫忙打電話。」
這時好幾名黑衣人從外邊魚貫而入,臉上橫肉像是絞到極限的筋。
「X的,竟然敢暗算我們頭子。」「現在情況如何?」「快去查出來是誰幹的!」
他們邊走邊低聲咒罵,瘸腿病人都嚇得往旁邊跳開。平凡如趙氏父女跟年輕人,自然直接被這群黑衣人忽略,完全不曉得把黑衣老大送來醫院的就是他們。
「這樣也好,我們也沒必要再涉入了。」年輕人說道。
「嗯,阿慧,我們走吧。」趙佑土拿起濕淋淋的雨傘。
「等一下!那個,這個,啊對了,這條手帕。」年輕人喚住趙芳慧,忽然臉紅了起來:「我洗乾淨以後再還給妳好嗎?」
臉紅像是會傳染似的,本來還冷得直發抖的趙芳慧,突然意會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耳根子燒得燙吱吱。
***
「喔,那個阿盛,不錯不錯。」趙佑土點點頭。
趙芳慧眉毛一挑,連應都不應,彷彿理所當然,其實她又驕傲又樂,「我要回房間了。」還沒走到門口,她的大拇指就在手機鍵盤上蜻蜓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