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的回聲
睡覺時會做夢,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幸運,而且我總有美妙的夢境。至於惡夢中「幽閉恐懼」與「空虛恐懼」這種不懷好意的組合,我只有耳聞,而且在過去二十年間,大多是從看書、看戲中,得知何謂「夢魘」。這項做夢的恩賜流傳在我的家族裡,我們所有人都很珍視,覺得自己得天獨厚。我的一個老姑媽要求她的墓碑上要寫著:「她目睹白日的苦,但夜夜甜美入夢。」
但是,美妙的夢境並不只是世外桃源或孩童嬉戲,也不是發生那些在白晝活動中,我們認為的那些安全或愉快的事。美夢中,也會發生恐怖的事,冒出怪物、天崩地裂,失控的飛行與混亂的追逐,這些都是熟悉的夢境。只是,一旦進入夢的世界,恐怖就變了調;巨獸、怪物,甚至地獄,全都化為恩典與美善。
印象中,我從書上讀到,還是聽人說過,有一本寫於十七世紀的「禮儀書」,書上列出的第一條規則就是「禁止將夢境告訴別人,因為別人不可能會對你的夢感興趣」。我不想衝撞十七世紀訂定的禮節,所以不會在此向讀者諸君報告任何特定的夢境。總之,既然我覺得做夢很有趣,我就記下一些個人的淺見。若是這些看法終究還是很籠統,宛若眼角的餘光,懇請讀者擔待。畢竟這些都只是夢中的幻象;而夢境,一如微笑,婉拒透露內在最深處的本質,不願化為文字誕生。
我夢境的第一個特徵在於:我進入一個我很熟悉且甜蜜的世界——一個屬於我的世界;同時我也覺得自己屬於這裡,不屬於清醒時所見到的那個世界。然而我夢中見過的人、事、物,醒來並沒遇過。唯有孩提時,我夢見一隻很可愛的狗,我立刻會意過來,現實世界中的納提‧本波已經離開人世。但除此之外,我在夢中也不曾到過那些我鍾愛的地方,或是想一遊的地方,甚至是相見恨晚、依依不捨的朋友,也從未入夢。
我人生中有一段時期,曾經和幾個地方、某一群人的關係密切,讓清醒時的外在世界,找到進入我夢鄉的途徑。我覺得這種存在現象很詭異,擾人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