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話(一)
一九七四年八月,我接到山爺臥病在床的病危通知。
那時我正準備前往蘇聯拍攝《德蘇烏札拉》。
這一去,最少需要一年數月。在這中間,即使山爺有什麼狀況,我也無法回國。
我抱著沉重的心情去探望山爺。
山本家在成城北邊的小丘上,大門到玄關是一條緩坡水泥路。坡道中央是山本太太精心設置的帶狀花壇,鮮花盛開,但心情沉重的我覺得花色過於艷麗。
病榻上的山爺,面容瘦削,挺直的鼻樑看起來更高。
我慰問後,山爺低聲客氣說:
「這麼忙還來看我,謝了。」
接著問:
「去蘇聯的助導怎麼樣?」
「很好,我的吩咐都一一記下,做得不錯。」
我說,山爺微微一笑:
「只會記錄的助導不行哪!」
我雖也這麼認為,但現在談這事會讓山爺掛心,不行,所以扯個小謊:
「不要緊,他只是人太好說話,但事情做得很好。」
「那就好。」
山爺聊起壽喜燒。
那是一家老味道的壽喜燒店,他推薦我務必要去嚐嚐,還告訴我地址。然後,又聊起以前曾一起去吃過的一家牛肉火鍋店和那滋味。
我看著其實已無食慾仍津津樂道那些事的山爺,著實感受到他的體貼。
他是想開開心心送我去蘇聯。
我在莫斯科接到山爺的訃聞。
要寫山爺,卻從病榻上的山爺寫起,似乎奇怪,但我想說的是,即使在病危時候,山爺最掛念的還是助理導演。
沒有人像山爺那樣看重助理導演。
在拍片準備階段,最先著手處理的是成立劇組,山爺總是最先決定由誰誰誰來當助導。
凡事都抱持柔軟態度、個性淡泊爽快的山爺,對助理導演的人選卻堅持得驚人。
每次有新面孔候補時,對其品行、資質等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一旦採用後,不問助導的資歷,都會聽取他的意見。
這種自由直率的關係,是山本劇組的特徵。
我在山本劇組的助導時代,參與的作品有榎健(榎本健一,日本喜劇王)的《民謠金太》、《千萬富翁》、《意外的人生》、《良人的貞操》、《藤十郎之戀》、《作文教室》、《馬》等。在這期間,我也從第三助導升上總助導,也做過副導、剪輯、配音等。
這段期間大約四年,但感覺像一口氣衝到陡峻的坡頂一樣。
山本劇組的工作,每一天都快樂充實。
我們可以大剌剌地提出意見,被採納的時候也多,工作特別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