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響與延遲
一九八九年,台北,那是一段很安靜的時間。電腦與網路是個未被孵開的生命,最新的搖滾唱片、歐洲藝文電影,諸如此類的資訊只被極少數人掌握。像我的話,八歲,只知道世界是由一條馬路、學校,還有家組成的東西。
世界的規則很簡單,每天上學,原路回家,只要小心搭電梯上樓時不要轉頭,因為兩面牆上都掛著大鏡子,它們相映著我與電梯內部無限重疊的景象,像是殘響與延遲被開到最大的音源。對一個八歲的小孩,那是一種很渺小、很恐怖的暗示,好像盯著看的話,自己會不小心掉入其中一個世界,再也回不來。
家裡通常很安靜,大人不在的時候,我會跟電視機玩耍,聽它通電時發出嗡嗡的磁波聲,我喜歡把它調到沒有畫面的AV1頻道,用聽覺辨認螢幕全黑的電視是關還是開。
我曾經認為自己能聽見這些微小的改變,是件很厲害的事。
電視旁邊有一台音響,在它身上有很多轉鈕跟電線,東纏西繞有自己的生命,就像電梯裡的那兩面鏡子一樣,一樣危險。幾年後我將學會怎麼使用音響聽歌,並發現「搖滾樂」的存在,但那時音樂派對已經差不多要結束,風靡一時的搖滾英雄不是喝到爛醉不省人事,就是死了永遠不會醒來。
一如鏡子裡重疊的暗示:追求音樂(或生命)的我,將移動在時代的殘響與延遲之中,被無數重複主體的影子包圍,缺乏第一手的真實與刺激。
而最終我也會發現,那些我所失去的,都會再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