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計

光又再度發現，大力歌頌
這一塊幾乎無人的荒野：
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花草
（以及我不幸知道的）
迎接蜂蝶，送走露水。
山邊，一個鷹的家庭盤旋著
茶斑蛇快速通過四月的小溪……

有一片刻我想到惡
隨後，我又想到
娑婆世界從未因你稍減美好

麻雀之歌              

我又來到你的窗前，像是
昨天那一隻，像是更早──
當春日即將正式開始
觀光客走了又來
當欖仁樹發芽，紅葉
落地如心愛的鉛筆
當車站內擠滿了人
在假期最後一天的下午
當隔壁的男孩在公園投籃
他的同學抵達臉書
當你正在洗米
或者複製文件

當雨滴如尖喙，啄食
陽台上的玫瑰和蕨類
當垃圾車來了又走
鄰居們帶著謠言回家
當夜色迅速覆蓋了大樓
列車奔馳如火蛇
當男孩收到同學的簡訊
她寫：「真的假的……」
當你抬頭看不見星
雖然知道那只是幻象──
我又來到你的窗前，像是
明天那一隻，像是更晚

雨          

雨改變了Seven到手機店的距離
這一場午後的雨
雨改變了退休行員到公園的距離

雨改變了左側樓房牆壁的顏色
這一場夏日的雨
雨改變了盾柱木的枝葉的顏色

雨改變了麻雀站在陽台的姿勢
這一場突然的雨
雨改變了欄杆面向天空的姿勢

雨改變了我對世界的心意
這一場短暫的雨
雨改變了龐大的哲學，微小的心意

給月亮的情歌

怎麼辦，這麼悲傷的一天
就快結束，仍然沒有任何安慰──
似乎無人在乎心之破裂
（這顆仍然不肯死透的心）
眾多的救護車過而不停
似乎神也冷漠以對，無感於
一名倒臥在生活中的傷者

只有月亮始終遙遠且沉默
只有她，整夜注視、跟隨

夜車

夜冗長地落下來了
列車奏起哀樂

鐃鈸、鑼鼓、各種絲竹
全部缺席

蟋蟀、牽牛花、北極星
也編造理由

只有月光到場
可是非常悔恨

她嘆口氣。清輝
灑向不存在的羊群

它們低頭吃草
偶爾衝撞、奔跑

偶爾將頭伸進車
窗，乘客都在昏睡

由於絕望，他們累了
卻不停地做夢

有人通過夢的路口
如母獅，超商無人看守

有人坐船漂盪
遍尋不著門把

銅鐵、河流、祝禱的舌
藏匿在陰影的溝洞

石塊於石塊間靜止
堅守荒蕪的牢房

彼等太過脆弱
或者極為冷酷

（車長逃得更遠
他被良知追殺）

豨薟們抵達十樓
日光燈管仍然閃爍    

乘客呼喊：「渴。渴」
黏膜嚴重地發炎

羊群充耳未聞
智慧手機的鈴聲

月亮也不在意
繼續化妝、梳頭

至於天空，它
堅持，堅持磨練演技

公共場所的氣味
在宇宙間瀰漫

廉價的集體病房
住民無聲地反映：

「讓飛彈來自沙漠
恰巧擊中車廂

輪子不再抓住軌道
像萎縮的手及床欄

讓平行終於交叉
打一個死結

引擎不再重複字句
如痰或積怨。

讓品味初次感染你的心
夜，撒謊且呆板的

不敢和太陽對質的
你簡潔地一齊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