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翻譯文學展
念人憶事

念人憶事

  • 作者:徐訏
  • 出版日期:2017/08/14
內容連載 頁數 1/6
【胡適之先生】
 
胡適之先生的明澈清朗,光耀文化界的聲譽,大家都承認的,但是他不能在哲學、文學方面有真正的建樹,也正如同他的成功方面一樣,是時代所限,也是他個性所限。五四運動的號兵裡,胡適之是最幸運的一個。李大釗、陳獨秀所遭遇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但是這也許在個性上就含有這悲劇的因素。在一九一七年胡適之、陳獨秀提倡「新文學」之時,胡適之給陳獨秀的信,是這樣寫的:
 
此事之是非,非一朝一夕所能定,亦非一二人所能定,甚願國中人士能平心靜氣與吾輩同力研究此問題,討論既熟,是非自明。吾輩已張革命之旗,雖不容退縮,然亦決不敢以吾輩所主張為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
 
但是陳獨秀的回信則是如此:
 
鄙意容納異議,自由討論,固為學術發達的原則,獨至改良中國文學以白話為正宗之說,其是非甚明,必不容討論之餘地,必以吾人所主張者為絕對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
 
這裡可以看出胡適之性格的沖和、寬大與平正,陳獨秀性格之凌厲、獨斷與偏激,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胡適之性格上之矛盾性與妥協性,他的一方面說「不容退縮」一方面又要「容他人之匡正」,實是具有矛盾與妥協的傾向。我想這與以後胡、陳兩個人生命發展的不同是極有關係的。但在白話文運動勝利以後,堅守這個勝利的信仰的,胡適之似乎比誰都澈底。諸凡周作人、周樹人、錢玄同、劉半農等等,好像以後都寫過文言文與哼過舊詩,陳獨秀最後著作是有關文字學,記得也是用文言文寫的,獨獨胡適之,他始終不再寫文言文,也不再寫文言詩。他為傅作義寫陣亡將士碑,是白話文寫的,恐怕也是第一篇以白話文寫碑文的文章。他在抗戰時寄周作人的那首詩也是白話文。胡適之的白話文同他的字一樣,也同他的人一樣,「明澈清朗」正是他的特色,而他似乎也始終以這個「明澈清朗」為白話文的標準。
 
我碰見胡適之很晚,是他跟蔣夢麟第二次回到北大的時候,那大概是民國十九年或二十年吧。他在北大第二院講幾句話,好像是說,過去許多人想把學術做「姨太太」,這次他與蔣校長回北大,想把學術恢復獨立的地位。這話很普通,當時上海文壇上左派思想很時興,他所指的學術之做「姨太太」,就是做政治的「姨太太」。不過「姨太太」這字眼,在胡適之是一種幽默,可是學生們聽來很不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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