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安魂曲｜博客來讀者書評

4.0

2015/02/15

明妮．魏特琳(Minnie Vautrin,1886/9/21~1941/5/14)，一位真實的人物，美國女傳教士。她在1937年12月中旬起，日軍攻破中國南京後的大屠殺中，竭盡所能的拯救任何一個，對！任何一個可被救的中國人。她利用服務的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教務主任與代校長的角色之便，讓處於安全區內的校園裡，住進了一萬多名躲避發狂日軍追殺的中國難民，絕大部分是女性。

作者哈金以真實的人物魏特琳女士，加上虛構的五十來歲、書中第一人稱的中國籍秘書安玲為主軸，刻劃出當時的這場時代悲劇。這本修改過三十二次的小說，全文筆觸冷靜，沒有灑狗血情節。在描述這種近代史上令人髮指的巨大悲劇之一，冷靜、有點抽離，甚至壓抑感情的敘述，反而讓人覺得那情感被壓縮後猶如彈簧蓄勢繃脫的巨大張力。

小時讀歷史課本提到南京大屠殺時，「官式」態度總是要讓學生義憤填膺，似乎日本人是全天下最該痛恨的國家（也許除了朱毛匪幫）。而中共對於日本人的態度，加之於其人民的，更是恨氣沖天，不言可喻！陸客來台，對於提到日本人，往往也沒啥好臉色。所謂對日本的國仇家恨，尤其網路鄉民的仇日發言，至今在中國仍是尚未平息。每年總要在釣魚台演出行動劇來表示表示。

是可以不平息，就像猶太人二戰後追捕納粹餘孽，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仍必全面緝拿。有仇該報！對於遭受不公不義、非人對待的被害人，我們是該還其公道；即使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也該清楚展現正義的態度，不是嗎？

所以，日本人該還這個債（蔣介石卻以得報怨輕輕放過了；美國為了牽制當時的共產蘇聯於東亞勢力發展，也輕輕放過了日皇），所以二二八該道歉就道歉，所以六四天安門的「沒有死一個」冤魂，也應該被道歉。不是嗎？但，可惜，天下不公平事，總像沙灘腳印一樣，潮來即失。不然，蒙古鐵騎橫掃歐亞大陸時，誰來替那些被掠殺的人還公道說道歉？中國人嗎？當國族主義凌駕人性價值的時候，自私的人類團體，就已俱備成為新一代霸凌王的心態了。猶如威廉高汀的小說「蒼蠅王」中，從死去腐爛的豬頭（比喻人心）中，無由冒出的幽暗醜陋的蛆（人性）！幸運的是，人世間跟醜陋的人性對抗的，還有善念，還有信仰！長期而堅定的信仰與善念。

地藏王菩薩曾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令人動容的豪氣與慈悲啊！然而，世間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的煎熬，以及倖活者扛著無法承受重責的悲哀！魏特琳女士，以有限人力照顧暫住於校園內的一萬多難民，是何等重責，何等令人景仰敬佩的毅力！但是，掛萬漏一，面對力強狡猾的日本軍，她還是被日軍從校園設計誘出十二位女性充當慰安婦。當魏特琳知道這十二位女性的慰安命運後，充滿內疚與自責。所以，當其中一位逃回來後，即使精神不正常，魏特琳仍盡全力包容、協助醫治她。即使那女子日後到處亂跑，再被日軍逮捕，最終送至東北七三部隊進行人體細菌實驗，魏特琳得知後的痛苦更加劇到如陷泥淖，無法自拔！魏特琳的那種自責，那種基督教裡道德上的guilt，如影隨形，跟地藏王發願承受的責任感，彷彿有了籍高的相似性。可惜的是，魏特琳因為這自責，導致憂鬱症，日後更因此吸煤氣自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對照於那些戰爭中趨炎附勢的小人，那些只是人間蟑螂的爭利跳樑小丑，魏特琳真的是女活菩薩！

女活菩薩，這名詞被稱頌在女傳教士身上，是有些錯置了。但慈悲精神，是沒有誤差的。只是中國人自己沒有太多記錄這女菩薩的慈悲行為，反而是要當時在南京的外國人才有較完整一手記錄。因為，聰明的都跑了；文盲、弱勢的，留下來陪南京城受苦。照顧弱勢文盲的，是這些外國慈善機關。何其諷刺！譏諷搭著船堅砲利而來的西方傳教士，在面對東洋而來的鐵騎時，卻又成了南京城的安頓人心的堅強堡壘。

金剛經一開始寫道佛祖托缽化緣，然後回來後整肅儀容講經說法的情境。「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短短文字，我看到了生活禪的自律與持續的力量。

看完南京安魂曲，猛然間，也有股悲哀中寧靜的堅強力量。就像金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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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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