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窄廊:國家與社會如何決定自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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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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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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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28
兩位作者在前一本著作《國家為什麼會失敗》中,以一套簡潔的理論解釋了國家的成與敗,該理論簡單的將國家分為「廣納式制度」與「榨取式制度」,兩種制度下的呈現的國家樣貌非常截然不同,擁抱多元性的國家邁上繁榮發展的坦途,榨取人民的專制國家則落後破敗。理論雖簡單但解釋性不俗,該書輕易成為暢銷榜上的常客。在這本《自由的窄廊》中,兩位作者進一步拓展他們的理論,不只要解釋國家成敗,更進一步闡釋國家何以能發展成「自由國家」。事實上,真正的自由民主國家並非多數,非洲、拉丁美洲和其他第三世界充斥個各種獨裁或假民主小國,西方國家在中東推行民主的成績也非常難看,大開民主倒車的國家歷史上也很多,民主實在得來不易。本書提出一套模型,解釋一個國家何以能發展自由民主,其中兩個關鍵因素為「國家力量」與「社會力量」,兩者之間的消長將決定國家自由與否。作者以經濟學常見的模型架構畫出一張圖表,社會力量為 X 軸,國家力量為 Y 軸,只有當兩者的力量相近,也就是社會力量與國家力量彼此相制衡時,國家才能發展成自由的國度,因此沿著圖表 45 度線附近的區間便是「自由的窄廊」。圖表右上區間則是國家力量太強而社會力量太弱的「專制國家」,以中國為代表。圖表左下區間則是國家力量太弱但社會力量太強的國家,以原始社會或初建國的國家為代表。由此圖來看,自由國家得來不易,而且一不小心就會跑出窄廊之外 (國家或社會力量單方面成長),提醒我們應當注意現今吹起的民粹之風。

作者兩人認為,一個國家要繁榮強盛,意即發展成所謂的「廣納式制度」國家,國家機器本身必須強大,能夠提供公共財、執行法律、確立財產權,建立民間能夠活絡發展的環境,有投資與創新的誘因。然而國家機器若太強,則容易侵犯民眾權利,給獨裁者大開方便之門,因此,社會力量必須有效制衡國家機器,立法確立制衡機制,防止國家權力過大,可以用選票趕走任意擴權的獨裁者。作者將國家與社會兩者彼此互相競爭的情況比喻為「紅皇后效應」,兩者都必須不斷奔跑才能趕上對方,如此才能使國家維持在自由的窄廊中,不斷地持續繁榮。作者引用霍布斯的《巨靈論》(或譯:利維坦),強力的國家機器有如兇猛巨獸,必須依靠眾人之力予以馴服,使其成為「受制約的巨靈」,若稍有鬆懈,巨靈可能如脫韁野馬般不受控制,在有心人的利用之下變成榨取民脂民膏的專制巨獸。而在原始部落社會則是相反的極端,國家機器不存在,必須透過一連串的傳統習俗與規範來約束部落成員、維持秩序,人民困在這種「規範牢籠」中,難以大展拳腳來進一步發展,甚至連造橋鋪路都做不到,這種社會則是「無巨靈國家」。專制巨靈控制人民、無巨靈社會則受困在傳統規範中,兩種國家的人民都是不自由的。

作者兩人充分展現了其跨學科的特色,以經濟學的思路來建立一個大歷史模型,甚至能用數學來描述。本書含括了大量歷史案例,高達六百多頁的內容就知道作者們下了苦功,費心鑽研大量的國家發展史。然而,這套模型還是有點操之過急,有許多粗糙的地方。首先是關於「定義」的部分,以社會科學的角度來說,作者似乎沒有為關鍵變項作「操作型定義」,或者定義得太過廣泛而模糊。尤其是關於「社會力量」的部分,社會力量太強到底代表甚麼?公民意識旺盛? 社會動盪不安?還是社會分裂?社會力量有很多種面向,定義模糊便會有很多任意解釋的空間,像書中喬治亞的例子,就將社會分裂當作社會力量太強,甚至把黑死病減少大量人口也解釋成社會力量提升,這已經變成硬拗了。太多的模糊空間便能輕易的拿各種案例去套,表面上可以形成一套言之成理的說法,但事實上什麼也沒解釋,所以定義不清才會是社會科學的大忌。作者們甚至把「紅皇后」概念化,當作關鍵變項來「操作」,但紅皇后實際上牽涉到兩個變項,即國家力量和社會力量兩者,作者說說「紅皇后的力量失控」到底是啥意思呢?是國家力量上升太多,還是社會力量上升太多?

這套模型簡單採用國家力量和社會力量兩者,忽略了「政黨」的位置也是一大硬傷,政黨算社會力量還是國家力量? 多黨聯合政府又該怎麼看? 無法放進理論框架裡,便會形成解釋上的盲點。作者雖然討論了很多政黨的作用,但硬將其歸到社會力量這一邊,便會造成解釋上的扭曲。如德國威瑪共和的例子,當時德國政黨派系鬥爭相當嚴重,隨後民眾選出專制的納粹黨上台,照模型來說,社會太強應變成無巨靈社會,但德國卻往專制巨靈的方向走去。現今的民粹之風也是類似的形情,社會力量太強卻傾向專制強人。為了解釋這種矛盾,作者便提出一套紅皇后失控的概念,繞了一大圈來解釋這種例外。但若把政黨當作獨立變項來討論,要解釋其實很簡單,硬把政黨塞進社會力量中,解釋起來就會變得很畸形。社會、國家、政黨之間的互動很多元,例如,某派系利用國家機器或利用民意打壓另一派系,這套過於簡略的模型就無法呈現這些細緻的面向。

追根究柢,作者的模型建構就出問題了,模型的上半部,也就是專制巨靈的部分,是透過觀察現代專制國家而來,而模型的下半部無巨靈國家部分,則是透過觀察原始部落社會而來。由兩種截然不同的樣本觀察,加以拼湊而來的模型,就會產泛用性的問題。原始社會可以發展成現代國家,但現代國家不太可能退回到原始社會,這使得國家在這兩因素模型,由下往上移動是合理的,但由上往下或右下移動則是幾無可能。想像一下一個自由民主國家,因為社會太強而變成無巨靈國家是什麼光景?因為公民意識太強烈,所以國家突然連造成鋪路都不會了嗎?或是因為社會太過活躍,導致一堆規範突然冒出來,變成「規範牢籠」的禁忌社會?這些聽起來都挺像天方夜譚。再提喬治亞的例子,喬治亞從專制巨靈變成無巨靈國家,依造模型來說,喬治亞曾穿越自由的窄廊,也就是說,喬治亞在從專制轉向一蹶不振的過程中一度成為民主自由的國家,這種推論顯然也挺荒謬的,更非史實。可見這套模型的漏洞可不是稍微縫補一下就能補救的,必須從根基開始重新建構。

雖然批評了很多,但作者理論的大方向基本上是沒有問題的,國家力量與社會力量的平衡,顯然是一個繁榮國家應有的特色,失衡的國家通常也都沒什麼好下場。本書深切的提醒民主自由國家不可掉以輕心,否則是有可能往錯誤的方向前進,福山說所說的「歷史的終結」遠遠還沒到來。事實上,現在國際上的民主退潮妖風,我們應戒慎恐懼。作者史料爬梳得也非常豐富,不過大量的制度面回顧可能會讓某些讀者打瞌睡。如果兩位作者在應在理論上採取更細緻的處理,而非依賴定義模糊的空間來強行解釋,那麼這套理論應該能夠發展得更加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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