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住所和東方主義學術：「東方主義」語彙辭典和東方想像力的構成要件

雷南對東方閃族的看法，當然是較接近科學的東方語言學的範疇，而不會犯了西方普遍的偏見，以及反閃族思想。當我們閱讀雷南和沙錫的著作，就會發現這兩位作者典型的化約觀點。他們用「科學」作為其論述的盔甲，因此為「東方主義」設定了研究範圍，這範圍就是歐洲人認定的「正確研究方向」。而現代「東方主義」就像其他的學術專業一樣，在發軔之初，必須全力爭得學術界的認可，贏得可持續研究的學術地位。因為東方主義學者的努力，「東方主義」逐漸被人熟知；而「東方主義」式的觀點，開始同步發展。這個學派看東方，是放在一個西方人的比較觀點的架構，這架構由雷南等東方專家運用﹑操縱。他們的比較法，鮮有描述東方真相，多半用西方眼光評估和詮釋東方。下面就是典型的雷南式比較：「閃族對我們而言，是不完整的民族，因為他的族群種性太簡單了。如果拿閃族和印歐民族大家族比，就好比一枝鉛筆對一幅畫。閃族缺乏印歐民民族的多樣性和廣度，使其缺乏必要條件，難以成就族群之完善。如果比做男人，閃族就好像有些男子，天賦身體底子較不厚，因此單純的童年過後，無法發育長成一般水準的男性氣慨。而閃族國家在歷史上，即使是最燦爛的時期，所結的文明果實，也早已消失，再也無法真正成熟。」

雷南用印歐民族做一個判準，評斷閃族的東方特性本質，並驟下結論：閃族從未能發展成像印歐民族的高度文明。

我們無法確定，這種比較的態度，是基於學術研究的必要，或是作者的族群中心的種族偏見，藉此學術語言偽裝。我們只能說，二個動機都有，二者相輔相成。東方專家──雷南和沙錫的做法是，把真正的東方化約成一種簡單﹑扁平的類型，以便被西方人輕易檢視，去除真實東方的複雜性。以雷南而言，他之所以研究東方，是建立在一個語言學學者研究的正當性。身為語言學家，他的學術意識形態，使他遵循學術圭臬：語言分類簡化為單純的字根、造句文法；像雷南等語言學者發現，研究一個語言，可以把語言學的根源，連結到說該語言族群的種族、心靈、人格和脾氣性情。雷南也曾指出，他和郭比諾兩人的相近處，其實就是針對「東方主義」觀點和語言學推演角度。因此，就他們的研究而言，真正的東方，和「東方主義」認知的所謂東方，差距太大，已造成根本上的不平等。

這種不平等的本質，值得再簡短重述。前述提過，許雷果對印度的狂熱，以及他隨後對印度的厭惡，當然他對回教的先愛後厭的過程，也和他的印度經驗一樣。就像很多早期的業餘東方專家，開始時，把東方研究當做有益於歐洲人身心修養的消遣。在他們眼中，東方被誇張地評價成：普遍泛神信仰、擁有重視心靈、穩定、長壽、原始等等特質。例如，謝林就認為，東方的多神教在歷史上是為猶太、基督的一神教奠基，而聖經的亞伯拉罕是印度教的婆羅門神的變形。然而幾乎沒有例外，高估東方之後，另一極端的反感反應就接踵而來。同一批人不同時間看來，東方突然變得可悲：不人性、反民主、落後倒退、風俗野蠻等等。這就像鐘擺反應：擺到一個極端，總會往相反方向擺回來，東方因此被低估。另一方面，東方研究也被當做一種專業，這種研究專業，總是在補充或匡正歐洲式的「東方主義」的兩極想法。東方研究在此大環境文化的影響之下，產生偏頗、不正確的觀念，這些觀念又衍生更多似是而非的觀念。事實上，這些「東方主義」專家的論述，往往限定﹑且再結構原先的歐洲「東方主義」體系，而結構性問題原因，可以直接追溯到真正東方的學術界。因為東方國家的研究資源、成果都比西方貧乏，像語言學、生物、歷史、人類學、哲學或經濟，東方國家遠比不上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