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霖走進林徽因的世界

心靈的相知相惜
一九三一年，在北京胡同三號的起居室裡，林徽因接待了一位由徐志摩引見而來的客人──金岳霖。一段頗不尋常的生命情緣就此悄然展開。在林徽因以後的漫長歲月裡，金岳霖成為她最親密的朋友。得遇如此心靈相契、絕不入俗的知己，林徽因一定曾多次感激生命對她的厚愛。

金岳霖自一九一四年畢業於清華學校，之後留學美、英及歐洲諸國，曾獲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學位。歸國後感概於國內政局之黑暗，遂棄絕政治，轉而執鞭於清華哲學系。在三、四○年代以現代的邏輯方法創造了一套獨特的哲學體系，為海內外學界推崇，其學問之廣博、精深，為人之浪漫、率性每每折服大批學生。有這樣一個例子，西南聯大時期，殷海光與人言及金岳霖師，認為金著《邏輯》一書是中國人寫的第一本高水準現代邏輯，其中文字，增一字多，減一字少。言畢將書往桌上一扔，接著說：「你聽，真是擲地作金石聲。」也有學生以為邏輯枯燥艱深，不理解金岳霖為何要搞這種學問，以知相問，金先生言：「我覺得它很好玩。」

以這樣貫通中西的學術閱歷、超然物外的人生態度、天真純淨的處世風格，我們可以想見，當金岳霖一九三一年走進北總布胡同三號，走進林徽因的世界，是不難在那裡找到共鳴的。對林徽因而言，他們有著相同的文化背景，金岳霖縝密而冷靜的邏輯思維呈現給她一個極富變化的世界。此外更重要的是，她終其一生所孜孜追求的人格之獨立、精神之自由，在金岳霖那裡能夠得到完全的、發自內心的理解和欣賞；而就金岳霖來說，林徽因絕美的容貌、集古典浪漫於一身的氣質、熱情坦誠的性格、極具表現力的才氣是如此渾然天成，他亦為之深深沉醉。總之，在三○年代初，這種高山流水、音律相求的奇妙感覺不約而同的吸引了林、金兩人。在它的驅使下，率性而為的金岳霖大膽地向已為梁妻的林徽因吐露了心曲。

林徽因陷入苦惱之中。她依然深愛著丈夫梁思成，同時，又無法拒絕與金岳霖之間發自心靈的相知相契。兩份在生命中同等重要的感情使她無法輕言去從。思慮在三，還是決定以一貫坦誠對梁思成如實相告。當時情景，三十年後，仍然清晰地在梁思成的記憶裡：

……她和我談話時一點不像妻子和丈夫，卻像個小妹妹在請大哥哥拿主意。聽到這事，我半天說不出話來，一種無法形容的痛楚深深抓住了我，我感到血液凝固了，連呼吸都困難，連呼吸都困難。但是我也感謝徽因對我的信任和坦白。她沒有把我當做一個傻丈夫，怎麼辦？我想了一夜，我把自己、老金、徽因三個人反覆放在天平上衡量。我覺得儘管自己在文學、藝術各方面都有一定的修養，但我缺少老金那哲學家的頭腦，我認為自己不如老金。於是第二天我把想了一夜的結論告訴徽因，我說，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選擇了老金，我祝願他們永遠幸福……（林洙：《困惑的大匠──梁思成》）

沿循這樸素的剖白，梁思成的寬容、大度，對林徽因的摯愛，流露的珍珍切切。同屬性情中人，聽聞此話，金岳霖亦為之打動，只說了句「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傷害一位真正愛你的人，我應當退出」，便果真退出，從此未再提及此事。

這是三○年代發生在林徽因身上真實的故事。擺脫凡夫俗子的佔有欲，共同呵護一位卓絕的才女。後人至此，當為這樣的金岳霖、這樣的梁思成擊節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