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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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旅程中的同伴

法國小說家馬爾羅(Andre Malraux)描述一位鄉下神父在聽取數十年的告解之後,以這樣的方式來總結他所認識的人性:「首先,人比任何人所以為的更不快樂…而且,根本沒有所謂成熟的人這回事。」每一個人,包括治療師和病人,都注定不但要經歷愉快的人生,也必然要經歷人生的黑暗:理想幻滅、年老、疾病、孤獨、失落、缺乏意義、痛苦的選擇、死亡。

關於這一點,再沒有人說得比德國哲學家叔本華更赤裸而冷酷的了,他說:

我們在年輕時思量即將來臨的人生,就好像戲院裡的小孩,在帷幕拉開前,快樂地坐著,熱切地等待即將開始的劇碼。不知道真正要發生的是什麼事,對我們是一種幸福,如果我們能預知一切,有許多時光會被小孩看成被判刑的囚犯,不是死刑,而是生命之刑,卻又完全不知道這種判決代表什麼意義。

他又說:

我們好像草原上的羔羊,在屠夫眼前嬉戲,一隻接一隻地成為他們的獵物。就像這樣,我們在平安的日子裡,不知道命運即將加諸於我們的邪惡——疾病、貧困、殘廢、喪失視力或理智。

這種對生活悲觀但符合現實的觀點,長久以來一直影響我與病人的關係。雖然描述治療關係時有許多種說法,如病人/治療師、案主/諮商者、精神分析的對象/精神分析師、當事人/幫助者,但沒有一個說法可以傳達我對治療關係的感覺。我比較喜歡把自己和病人看成「旅程的同伴」,這個用語打破了「他們」(受痛苦折磨的人)和「我們」(提供療癒的人)之間的藩籬。每一個人都一樣,沒有哪一個治療師、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免除存在的悲劇本質。

我最喜歡的療癒故事中,有一篇在赫曼.赫塞所著的《玻璃珠遊戲》裡,故事敘述在聖經時代有兩位知名的治療師,分別叫約瑟夫和迪昂,兩人的方法完全不同。較年輕的治療師約瑟夫透過安靜、充滿啟示的傾聽來治療,朝聖的人都信賴他,痛苦和焦慮傾吐到他耳中,就好像水流入沙漠一樣地消失了,懺悔者離開時都覺得內心放空而平靜。相反的,年紀較長的治療者迪昂會積極面質那些尋求幫助的人,準確猜出那些未吐露出來的罪過,他是偉大的審判者、懲罰者、責罵者與矯正者,透過積極的干預來治療,把懺悔者當成小孩子來對待,提出忠告、以指定的苦修來懲罰、安排朝聖和婚姻、強迫敵人彼此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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