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法虞探查記



往上游走了幾小時後，納克熱開始變得不安起來。他緊張地巡視河岸。河道變得愈來愈窄，河岸看起來也愈來愈近了，茂密的樹木和植物一直伸展到河水裡。突然，納克熱用手指著一些東西，但爸爸除了看見幾根倒了的樹木之外，什麼也沒看見。

「是什麼？」爸爸讓人翻譯給他聽。

「那是警告信號，我們已經到了法虞人居住區了，」納克熱回答道。

木舟上沒有人再說話，只聽見馬達的聲音和河水的擊打聲。突然，納克熱縮成一團，他害怕地小聲說：「那裡，你們能看見嗎？」

爸爸往岸上看，但什麼也沒看見。

納克熱看見了眼睛，黑色的眼睛、黑色的身影。有人在暗中跟蹤他們。

爸爸事後知道，這才只是第一道埋伏。每一個沿著河流上來的人都有被殺的危險。由於這些武士從來沒見過白人，因此感到害怕，所以沒有放箭。

木舟繼續向前行進，但一路上依然看不見任何人，倒是經過了幾間空屋舍。這時爸爸看見岸邊栓著幾隻木舟。「有木舟的地方，一定有人，」他想，並決定靠岸看一看。

其中一個達尼人領頭跳上岸，把木舟栓在樹上。爸爸要納克熱第二個上去，但他坐著不動。

「不，」他說，「你先。」

爸爸感到不解，他以為納克熱是法虞人，會說當地的話，可以告訴當地人，他們是帶著和平來的。

但是，納克熱就是坐著不動，而且不斷重複一句話：「我害怕。」



那時候爸爸還不知道法虞族分成四個部落，他們之間長期處於戰爭狀態。木舟正好停在伊亞瑞克部落和提格熱部落之間的交界地帶。而納克熱是伊亞瑞克部落的人。

爸爸只好先上岸，接著是美國人和另外那個達尼人。他們還沒有離開木舟，就聽到了後面的響聲。他們飛快轉過身，吃驚地發現，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爸爸以前從沒見過的最可怖的人。那人臉上充滿了敵意。他拿著弓箭，身上裝飾著動物骨頭和羽毛，全身塗抹著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味道十分難聞，爸爸幾乎要嘔吐了。這種惡臭不同一般，讓人很難說清楚是什麼。

他後面又跳出來一個人，手上的弓箭已經繃緊，而且瞄準納克熱。說時遲那時快，納克熱也操起弓箭對準他。兩個面對面站著，誰也不說話。此時誰都能感覺到雙方的好鬥，連空氣都凝固了。

爸爸明白，他必須儘快干預。他站在兩人中間，用兩隻手臂抵擋箭鋒，完全暴露在利箭射程之內。他大聲嚷著：「停，停，不要射，我們是為了和平來的！請把你們的武器放下。」

這幾句話馬上被三種語言翻譯了出來。爸爸精疲力竭地站在箭鋒之間。他一動都不敢動，手臂也一直張開著。終於納克熱說了句什麼，然後放下了他的弓箭，緊張的氣氛頓時解除，那個法虞人也放下了他的弓箭。

事後得知，從灌木叢裡第一個跳出來的人是武士刺奧，考察小組目前在他的土地上。緊張氣氛稍有緩和後，爸爸再次對他說，他們是抱著和平目的來的，他想認識法虞人。酋長向爸爸招招手，讓他跟他走。這五個人帶著疑惑跟著兩個法虞人走進原始森林。納克熱一直不離爸爸左右，一手拿弓，一手拿箭。當爸爸要踩樹樁爬過去時，納克熱一把將他拉住，手指著樹後面的地方。那塊地方特意經過偽裝，被人用樹葉蓋著，但仔細看，還是可以看見裡面隱隱約約露出骨尖。這是為敵人準備的陷阱。爸爸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終於他們來到林中一塊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塊被棕櫚葉覆蓋著的平地。那股惡臭愈來愈強烈，爸爸感到馬上就要窒息了。但他還是走近那平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裡躺著一具腐朽的人屍。

屍體已經腐敗，成千上萬的蒼蠅和昆蟲在上面飛舞。美國人驚懼地呆呆站在爸爸身邊。

刺奧告訴他們，他是被一個伊亞瑞克人殺死，所以要向同是伊亞瑞克族的納克熱報仇。但是只要納克熱受到爸爸的保護，他保證不殺納克熱。他請爸爸在這裡過夜，因為天已經漸漸黑了。

爸爸盡可能表現得禮貌，他設法解釋，他們必須繼續趕路。他們到達岸邊後，都拼命呼吸新鮮空氣。考察小組上了船，正準備動身時，刺奧又出現了。他把爸爸叫到身邊，他說的訊息似乎救了他們所有人的生命。

「白人，不要再繼續走了。他們在上面等著你呢，他們要殺了你和你的人。」

爸爸聽到這些話後，頓時全身冰涼。他謝過武士，又登上了船。但他們只往回走了一段，然後找一個合適的地方休息。天愈來愈黑，成千上萬的蚊子向他們襲來。天空上黑雲也愈集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