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唐跟我講過好多次鞋子的歷史。

一開始，一九八○年代晚期，客戶是產業之王。讓他們稱霸成王的，是某一位籃球選手（他的名字基本上已經成為一個品牌 1 ）。這個產業徹底改觀，鞋子多出了氣墊和魔鬼沾扣帶、矽膠足墊、還有發光二極體炫光效果。每季都推出新款式，然後是每個月都有，而安唐便開始每次都買兩雙鞋，一雙用來穿，另一雙則用來收藏，就像漫畫書收藏者會買一本完整、塑膠封套未拆的來保存。

當然，這個產業很快就泡沫化了。人們想買的是鞋子，而不是太空船。創新者開始到郊區購物中心尋找童年時代的簡樸球鞋。潮流定調者則需要一整套完全不同的鞋類：溜冰專用的、滑雪專用的、衝浪專用的、走路專用的、跑步專用的，以及其他各種運動的專用鞋（跳傘人大概也有他們自己專屬的鞋子）。另外為了節省秘書們的時間，還有混種鞋子出現，鞋面時髦，鞋底則是橡膠製的。

客戶那些眩目的、花俏的、跳投射籃的鞋子於是光芒褪色。它一度稱雄的世界消失了，被打破成一片由不同部落、派系、專責職能所構成的拼綴布，就像某些街坊地帶的每一個街區都由不同的幫派所控制。

但我們眼前的這雙鞋，令人回想起安唐在布朗克斯區所珍藏的一個個鞋盒，那些古老、單純的黃金歲月。它們不是太空船—只是鞋子，卻有著不可思議的信心、元氣，以及獨特風格。

酷翻了。

「哇噢，」珍說。

「我知道。」我本能地舉起手機指向鞋子，拍了張照。

「哇噢，」她又說了一次。

我伸出手，那隻手在陽光透進來的光束中發亮，彷彿那些鞋子的神奇性也感染了我。構成鞋面的每個分片是某種我從沒感受過的材質，如帆布般粗糙而柔韌，卻泛著銀色的金屬光澤。從我指間垂下的鞋帶柔軟得像絲繩。穿鞋帶的小孔內好像有小小的輪輻隨著我來回折彎鞋子而轉動，就好像那些3D明信片，隨著不同的角度看去，畫面就會變得不一樣。

但讓這些鞋子如此神奇的，卻不是這些個別的花俏局部。而是它們會召喚你穿上的那種感覺，那種我很確定自己穿上了就會飛的感覺，那種我覺得自己得立刻買一雙的感覺。

那是我十歲以後再也沒有過的感覺。

「所以曼蒂想讓我們看的就是這個了。」

「真的，」我說。「客戶一定還完全保密中。」

「客戶？你再看清楚點，杭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