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諮商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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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前……》這是我原先想好的書名,雖然後來我改變主意,選了另一個較明確的標題。但在進入本書之前,我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一件多年前的往事。這段回憶可說是本書的緣起,而我原本想用的那個書名,正是它所留下的回聲。

  已經是四分之一世紀以前的事了。那時,我的孫子朱利安還是個小孩,和我們一起在小島上度假。我們之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像每天早上我要小朱利安洗臉刷牙一樣,晚上,到了他上床睡覺的時間,他會在臥室裡迫不及待地朝我喊:「爺爺!說故事!說故事!」我就到他房裡,搬張椅子坐在床邊,為他講一個希臘神話故事。從我浸淫多年的神話寶庫中,信手拈來一個故事,並沒有太大的困難。畢竟,為研究這些神話,我做了不少分析、解讀、比較與詮釋的功夫。只不過,我對朱利安用的方式不一樣,就像在說童話故事,不必顧慮研究考證,唯一的目的就是讓孩子跟著我的故事走,從頭到尾、隨著情節去感受其中的戲劇張力。「很久很久以前⋯⋯」朱利安在聽故事的時候,臉上總是充滿快樂,而我,當然也是滿心歡喜。我很高興能夠用這種口耳相傳的方式,讓他認識我所熱愛的古希臘世界。尤其,我認為古希臘所留給我們的影響,在當今社會中顯得更加重要。我也很高興能透過柏拉圖所謂寓言的方式,經由我的口述將古希臘的珍貴遺產傳遞給我的小孫子。用那從古到今、代代相傳的老方法,教孩子們那些「書本上學不到的事」:從待人處世、風俗習慣,到種種身體技能,諸如走路或跑步、游泳、登山、騎單車⋯⋯等。

  當然,若說我這麼做就是在維持一個傳統,藉由每晚對小孩講故事使那些古老傳說得以不死,這種想法似乎有些天真。但當時正是神話風靡一時的年代,還記得一九七○年代期間,杜梅齊勒與李維史陀所掀起的神話學熱潮,使一群研究古希臘的學生跟著我投入希臘神話的探索。而隨著研究的進展與發現,我們愈來愈感到疑惑:「一種普遍意義上的神話思維是否存在?」我們不得不自問:「什麼是神話?」或者再精確一點,就我們的研究領域來說:「什麼是希臘神話?」一則神話就是一個故事,沒錯,但我們還想知道:這些故事是怎麼形成的?它們是如何被記錄、傳述與保存?然而,今日我們所見的希臘神話都是以文字形式呈現,其中最古老的是各種文學作品、史詩、詩歌、悲劇、歷史,甚至哲學著作。除了荷馬的《伊里亞德》、《奧德賽》與赫希歐德的《神譜》之外,一般的記載多半是零散、片段,或只是暗示地提及這些故事。直到西元一世紀左右,才有博學之士開始蒐集各種傳說與文獻,將那些版本分歧的故事分門別類,有系統地將它們彙編成冊。阿波羅鐸魯斯的《圖書館》正是最具代表的作品,他的書名便已指出其功能。而這本鉅著也已成為這個領域的經典之作,為古希臘的神話學研究扎下根基。

  神話(mythe)也好,神話學(mythologie)也好,這些字全起源於希臘文,也跟古希臘的歷史文化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但這是不是說,希臘以外的人就與希臘神話毫不相干?而神話與神話學僅只以希臘的形式與意義而存在?當然不是,事實恰好相反。要真正了解希臘神話,必須對照不同文明、不同時代的民間傳說,例如中國、印度、中東、哥倫布之前的美洲,以及非洲大陸。加以比較之後,我們就會發現,各個民族的敘事傳統雖互有差異,但在它們彼此之間或與古希臘之間卻有許多的共同點。李維史陀可以斷言,一則神話就像一個證據,無論它來自何處,我們都可以一眼辨認出來,不會將它與其他敘事形式混淆。事實上,神話與歷史敘事之間的差別就很明顯。在古希臘,歷史文獻甚至是以一種「反神話」的方式來書寫的。史書寫作的年代必須與事件發生的年代相近,因為這樣才能找到經歷這些事件的人,提供可靠的見證。至於文學作品,則是作者虛構的故事,而作品的好壞,也就取決於作者的才能與寫作技巧。歷史與文學這兩種敘事形式都是由某個作者負責寫作,以作者的名義,透過文字的呈現,將訊息傳遞給讀者。

  神話就不一樣了,神話故事總是口耳相傳幾個世代之後,才有人將它寫下來;也就是說,當有人開始寫的時候,這些故事早已存在很久了。就這點而言,神話並不是個人的創意發明,也不是捏造的幻想,而是經由記憶與傳誦而來。這種依靠記憶才能延續的內在聯繫,也突顯出神話與詩歌的相似之處。詩歌的起源,也就是它最早出現的形式,其實與神話產生的過程十分類似。荷馬史詩就是一個例子。為了編織那些英雄冒險故事,史詩首先以詩歌吟唱的方式呈現,由受記憶女神啟發的吟遊詩人與其後代在聽眾面前編曲與吟唱。一直到後來,這些詩歌才被採集,並且書寫成正式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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