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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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聽到這樣的說法,每十人就有一人曾為憂鬱症所苦。極度厭煩與憂鬱症有何不同?我想兩者一定有許多相同之處。我也認為每個人幾乎一定曾經感到厭煩。厭煩不只是內在心境,也是外在世界的特質,因為我們所參與的社會活動本身就浸淫在厭煩之中。我們閒得發慌,終日厭煩,直到死亡才得以解脫。因此,我們不得不同意拜倫的說法:「除了感到厭煩與使人厭煩,什麼都沒有。」

齊克果說「厭煩是一切邪惡的根源」,這種說法雖然有點誇張,但厭煩確實造就了絕大多數的邪惡,包括殺人與戰爭。實際上,有些戰爭的爆發往往伴隨著毫不掩飾的喜悅,幸福洋溢的群眾湧上街頭,彷彿慶祝單調的生活終於被打破。然而,戰爭的問題不只在於它的戕害人命,更在於它很快就讓人感到厭煩;龐德說:「無趣的戰爭,無聊的百年戰爭。」不過,社會學家尼斯貝認為厭煩同時也遏止了一些邪惡,原因很簡單,這些邪惡漸漸也變得太令人厭煩了。他以焚燒女巫為例,認為火刑的消失不是基於法律、道德或宗教理由,純粹只是因為它變得太無聊:「只要看過一次火刑,就會覺得火刑不過如此。」

大學裡並未提供有關厭煩的課程,但學生在學習時倒是經常感到厭煩。過去厭煩曾是相關的哲學課題,如今顯然不是如此。在當代哲學中,幾乎所有主題都圍繞著知識論而發展,厭煩似乎因此成了哲學學科框架外的現象。時至今日,如果厭煩仍不被視為是相關的哲學課題,或許我們就有對哲學現狀感到憂慮的好理由。將自己與生命意義的問題切割開來的哲學,幾乎不值得人們投入其中。

根據維根斯坦的說法,哲學問題的形式如下:「我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哲學問題的特點在於迷失方向——這不就是一種典型的深刻厭煩嗎?人們無法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方位,因為他們已經喪失了與世界的關係。當我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被迫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時,往往感到厭煩。然而,要是我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或沒有能力找出生命的意義時,又該如何?此時,我們會發現自己陷於喪失意志力的深刻厭煩中,因為意志無法牢牢抓住任何事物。佩索亞如此描述這種狀況:「受苦,卻感受不到痛苦;想得到某種事物,卻缺少欲望;想要思考,卻欠缺理智。」我們將從海德格對厭煩所做的現象學分析中見到,這種經驗將成為通往哲學的門徑。

目前並無完整可靠的研究指出,有多少比例的人口感到厭煩,但娛樂產業與酒類消費的規模不正好清楚顯示出厭煩的盛行嗎?一天看四小時電視的人不一定感到或坦承厭煩,但他們為什麼把四分之一的清醒時間花在看電視上?要不是為了消除過剩或不悅的時間,否則人們幾乎沒有理由每晚花幾個小時看電視。我們幾乎完全沒有停機的時候,我們慌張地從一個活動奔馳到下一個活動,因為我們無法處理「空虛的」時間。弔詭的是,一旦我們事後回溯這段緊鑼密鼓的時間,往往感到一股懾人的空虛。厭煩連結著「消磨時間」的方式,時間因此不是即將到來的機會,而是必須消磨殆盡的事物。或者如高達美所說:「消磨時間的時候,真正消磨掉的是什麼呢?難道不是消磨掉的時間嗎?其實我們指的不是空虛而持續的時間,而是持續得太久且具有痛苦的厭煩形式的某種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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