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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囚

海囚

  • 作者:玻璃鰻
  • 出版日期:2009/07/13
內容連載 頁數 1/2
  ﹁我活到現在,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夢幻?﹂

  趙次南踩下剎車,車輪軋入海埔新生地的黃沙滾滾,時速錶放慢到40、30、20,遲疑的車速漸地迫近﹁夢幻水世界﹂,一座頹圮廢棄、無人收拾的遊樂園。

  曾經真實得自成宇宙的﹁夢幻水世界﹂,這一秒鐘,只剩下夢幻,不切實際的夢境和幻覺。

  趙次南在這個夢幻裏經年奔馳,靈體益發膨脹、壯碩,大到像頭怪獸,趙次南和他的家人都不認識的怪獸,混合了鯨魚體型、海膽皮膚、電鰻能量、海藻心思的陸地怪獸。

  這頭叫做趙次南的怪獸,不受趙次南的控制,它恣意衝撞,把痛覺拋給叫做趙次南的本人,趙次南本人說他是受害者,無異於任何一個被怪獸肆虐的受害者。

  趙次南本人困在怪獸裏,據他自己認為,他被扭絞得不成人形,受盡折磨,尤其是怪獸斷了幾根肋骨之後,他被壓擠得幾乎死去。有兩次,他癱下等著自己消失,如此幾天不吃不喝不睡不睜眼,趙次南活過來,惱恨生命的韌性。

  七個月前的一場大水,才真正擊垮怪獸。

  夜露天光,趙次南活活醒來,像剛死過一回似的,窗外的颱風詭異的不落雷雨,只乾乾的刮風,摔巴掌的風勢,一下重過一下,趙次南穿著透薄短衫、格花四角褲下床,爬到頂樓天台的水塔旁,故意要讓怪獸受掌風打摑,站了十來分,趙次南兩腿發虛,痀著脊頸回房。

  他怔怔望著窗外,劈雷閃電射過玻璃窗,往他眉心砍下。

  從他身後的鏡子看來,趙次南本人連同怪獸被雷一剖為半,左心房和右心室將血淋淋的分落兩旁,剎那間的幻覺,趙次南當作死亡終至,可以解脫個痛快。

  然而跟在劈雷後頭,讓他回復知覺、甩上臉的是大雨,瀑布樣勢的豪雨,他眨著張不開的眼,看天空像開了閘的溢水庫,淊淊不絕的傾瀉,嘶吼的高分貝裏有模糊的叫囂。

  ﹁爸爸,爸爸,我們今天要去看魚。﹂

  如果,阿大不推門進來,趙次南沒那麼快回神,察覺自己活醒著。

  ﹁阿大,你不是說你不去看魚了嗎?﹂

  這句話,趙次南沒問出口。倒想起賦閒一段時日後,趙次南特地帶兒子到高檔餐廳吃魚翅,回味位尊勢重的韶光。

  ﹁好腥哦!﹂兒子說完,放下湯匙不肯再吃。

  精貴的瓷盅內,有一塊糊爛到沒有嚼勁的魚翅,和幾塊應該是煨過雞湯鮮美潤澤的貝肉卻如乾柴成絲地塞進趙次南的牙縫。怎麼退出權力核心後,連食物也失去美味?

  ﹁怎麼會失敗了呢?﹂

  丟官初期,自囚居室的趙次南,拚命想從地圖中找出大敗原因,自覺如曹操退守北方、遙望江南般,有著雄才難以施展的苦悶。

  ﹁東漢末年,曹操赤壁戰敗至烏林,引軍從華容道步歸。﹂

  坐在套房裡的桌前,趙次南按著地圖追查到東漢年間,彷彿見到士兵們腳陷泥濘、一身狼狽地在雲夢大澤東南邊緣的華容道行軍。當時,雲夢大澤在長江漢水的淤沙下成為一望無際的沼澤,儘管水面日益縮小仍活躍於今日的湖南、北兩省。地圖上,趙次南找到了曹操的戰敗退路,也發覺了雲夢的死亡之兆……

  ﹁爸爸,﹂阿大打斷了趙次南的思緒,﹁我都沒去過雲夢,也沒去過水世界玩!﹂兒子在餐桌另一端向難得同遊的爸爸撒嬌。

  偏偏,趙次南哪裡都能帶兒子去,就是那裡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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