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翻譯文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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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鐵皮屋頂上的貓
 「吉田組長,都是因為你不行,日本光學才跟著不行啦!」

  一九六九年,我在一家酒館裡受到了來自部下們的猛烈砲火,地點是從國電(現為JR)大井町站通往我們工廠的那條通稱「光學路」的路上。

  我們在那裡為日本光學工業(現為尼康)找尋今後的生存之道──主旨這麼龐大的集會,當時我才剛成立不久而已,名稱就定為「光電偵測器會議」。大家可以自由參加,由同為技術工作者的所有人一起徹底討論,我們所屬的機器事業部今後應推出何種新產品,算是一種半私人的聚會。成員以年輕人為中心,約有十五人左右。當時,我三十七歲。

  結果,此一會議約莫持續了三年。工廠下班後,我們借了會議室展開討論,但一講到興頭上,話題就停不下來了。大家就這樣直接到酒館去繼續討論,一旦有了醉意,就會開始沒禮貌地亂講,有時候還會演變為互相拉扯。

  那是個高度成長的時期。「尼康」這個品牌的相機,固然平穩地出現人氣商品,但為了日本光學工業將來的成長,每個人都覺得,除了相機之外,必須再找另一樣產品做為事業支柱。我說什麼都希望機器事業部能夠再誕生另一項主力事業。線索來自於在我展開這項會議的一年前,到美國出差時,所察覺到的「光學與電子學之融合」。

  做為會議名稱的「光電偵測器」,指的是一種可以把光訊號轉變為電訊號,使原本視覺上看不到的東西變成看得到的裝置。之所以會這麼命名,是因為想在光學設備上導入電子學,創造出遠勝於人類視力的「光之眼」,再拿它當成開發事業的種子。

  不過,為此必須集結各種領域的技術才行。公司裡有「光學人員」、「機械人員」、「電工人員」三大技術系統,分別負責設計透鏡、製作精密機械,以及電工相關工作。但三者都各自築起高牆,朝著自己喜歡的方向去發展。我固然覺得必須拆掉這樣的高牆才行,但說來簡單,做來困難。技術工作者的自尊心很強,不容易敞開心扉。

  只要光學人員說「我們做的透鏡明明很棒,都是因為運轉的機械設計做得不好害的」,機械人員就會回嗆,「自己做不出耳目一新的東西,還在那裡裝糊塗」。舞台搬到居酒屋後,討論經常會陷入僵局,一旦置之不理,他們就會說「組長,都是因為你不行……」。

  在當時參加光電偵測器會議的成員中,特別活力十足、總是身處討論中心的,是田中博。

  田中是一九六○年時高工畢業進入公司的,他的手很靈巧,設計圖畫得很好。在設計裝置時,時常會因為過度追求功能,而無法把零件或機器放進預先決定好的尺寸之中,但只要去拜託田中,他都能設法幫忙做到。想不出點子時,他也會給我們「試著使用這種材料如何?」之類的具體建議。

  他帶有道地的工程師氣質,很值得依賴,但只要一喝酒,不時會有不動口先動手的情形。之所以會常常在酒館演變為互相拉扯,多半都是起因於田中。

  在我們反覆挖掘技術工作者內心想法的過程中,光學人員、機械人員、電工人員之間的隔閡降低了,新產品的構想也漸漸產生。我們這群人所訂下的目標是設計出「具備光電偵測器的辨識機器人」。後來促成了在接受顧客委託下,將自動拉伸試驗機、輪胎自動識別機等內建光電偵測器的自動化裝置產品化。

  不過,賣掉一台後,就再也沒有別的訂單了。由於未來看不出有賣得掉的跡象,只能再構想接下來的新產品。

  「吉田設計的淨是一些不賣的東西。」

  當時在業務部門服務、和我同時期進公司的濱館鄉一曾這麼責備我。

  即便如此,我並沒有卻步,反覆與會議的夥伴們進行討論,四處拜訪顧客企業,試著找尋新產品的線索。在三十八年後熊谷製作所的這場會議中,我突然想起當時的酷熱。

  那時候,我們特注(編按:「特注」是日文漢字,意為特別訂購)品設計部門是十四、五人的小團體,在大井工廠分處有辦公室,但「辦公室」也只是名稱而已,該分處是木造的兩層樓建築,原本是個診所,後來才拿來改用的。

  或許是因為收益不振,才會被趕到這種地方來吧。一走動,地板就會嘎吱嘎吱作響,光是這樣就已經夠讓人不舒服了;但最讓人受不了的是,由於屋頂是鐵皮做的,夏天受到太陽曝曬下,會變得極其炎熱。當然,當時也沒有空調設備。無計可施下,盛夏時我們就穿著短褲與原本穿在裡面的無袖汗衫,腳踩在水桶裡,一面擦去額頭流出來的汗水,一面畫著設計圖。

  當時的我們,根本就是「炎熱鐵皮屋頂上的貓」。我們手忙腳亂地到處跑,卻沒有前去的目的地。誠然,那時的我,有一種焦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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