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翻譯文學展
我心姊妹

我心姊妹

Sister of My Heart

內容連載 頁數 1/7
一、蘇德哈
古老的故事說,每個小孩出生的頭一天晚上,比哈塔.普汝師都會親自來到凡間,決定小孩的命運。因此他們會用泡過檀香木的水幫小寶寶洗澡,用代表幸運的紅色柔軟巴基斯坦馬馬爾刺繡布把小寶寶包起來,還會在搖籃旁邊留下甜點。如果這個寶寶特別幸運,到了早上,這些甜點全都會不見。

「那是因為傭人晚上偷溜進去把甜點吃掉了。」安玉對正在幫她頭髮抹油的碧西姑姑搖搖頭,不耐煩地說。我的表姊就是這樣,總是冷嘲熱諷,什麼都不信。但是她知道,我也知道,全加爾各答沒有傭人敢偷吃獻給神明的甜點。

古老的故事還說,在比哈塔.普汝師來過之後,惡魔就會出現,因為這是世界的本質,善與惡總是交織在一起。因此大家都會讓油燈一直點著,還會在小寶寶的枕頭下放神聖的圖西草葉子保護他。「胡說八道,」安玉說。「世界上根本沒有惡魔。」

這我可不確定。或許惡魔不像我們的《兒童羅摩衍那繪本》裡畫的一樣,但是我覺得它們真的存在。我不就感覺過它們的氣息像黏答答的手指般掃過我的背脊?晚一點,等到只剩我們兩個,我會告訴安玉這件事。

但是在其他人面前,我永遠都跟安玉站在同一邊。所以我勇敢地說:「對,那只是古老的故事而已。」
這是傍晚時分,我們正坐在地磚上長滿青苔的露臺上。太陽已經接近地平線,被樹立在我們莊院四周圍牆旁的菩提樹遮住了一半。這些樹沿著長長的車道,一直延伸到上了門閂的鑄鐵大門。我們的曾祖父在一百年前叫人種了這些樹,以免陌生人看見他家裡的女人。安哈.碧西,我們的三個媽媽之一,告訴過我們這件事。

對,我們有三個媽媽──或許是為了彌補我們沒有父親。
首先是碧西,我們守寡的姑姑。她總是一身簡樸的白衣,灰白的頭髮照著嚴格的傳統,剪得很貼近頭皮。接著是安玉的媽媽,我叫她葛麗媽,她細緻的顴骨和寬闊的額頭都顯示她繼承了數代以來的良好教養。最後(我有些愧疚用這個字),還有我自己的媽媽,娜莉莉。她的肌膚仍泛著金黃色,因為即使守寡,仍舊每天仔細地在臉上抹上薑黃粉末。更多時候,她只是蹙起美麗如翅膀的眉毛看著我,額頭印現深深的凹痕。

「那妳那天晚上有看到任何東西嗎?」我問碧西媽。
碧西遺憾地搖頭,「也許比哈塔.普汝師不會為女孩子出現。」她很善良,沒說出心裡的話,但我已經聽過多次耳語,我知道那句話是這麼說的:何況還是兩個帶來如此厄運,還沒出生就剋死父親的女孩子。

安玉一臉不悅。「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比哈塔.普汝師。」她說著,一把將自己的頭髮從碧西手中扯出來,跨著大步走回房間,接著肯定會把門甩上。

但我靜靜坐著,讓碧西在我的頭皮上抹上扶桑花油,然後用我從有記憶以來就熟悉的節奏,編著我的頭髮。太陽已經轉成哀傷的深紅色,而我在傍晚空氣中聞到淡淡的木頭燃燒氣味。

比哈塔.普汝師身形高大,有著麻紗般的長鬍子,就像我媽媽每個月去詢問運勢的占星師。他穿著上好白棉花做的袍子,手指流瀉著光,而他的腳完全沒碰到地板,輕盈地滑到我們身邊。當他彎身俯瞰我們的搖籃,他的臉發出刺目的光,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用右手食指在我們的額頭上寫字。那感覺有些刺痛,就像碧西在我們的太陽穴上塗萬金油時一樣。我想我知道他幫安玉寫了什麼:妳會勇敢聰明,妳會對抗不公不義,妳不會輕易妥協。妳會嫁給一個好男人,旅行到世界各地,而且生下許多兒子。妳會很幸福。

我比較難想像他為我寫了什麼。或許他寫了美貌,因為即使我自己不認為,但是許多人都說我很漂亮,甚至比我母親婚後的頭幾年還漂亮。或許他寫了善良,因為即使我不像我母親希望的那麼聽話,但我很努力要做個好人。他還寫了第三個字,那字粗糙的轉折像火一樣刺痛我,讓我號啕大哭,讓碧西揉著眼睛坐起來。但是比哈塔.普汝師已經不見了,她只看到窗外沙塵四起,還有像一團螢火蟲般消逝的微光。

幾年後,我會懷疑地想到,他寫的最後一個字到底是什麼?是哀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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