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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天子(上+下 套書)

少年天子(上+下 套書)

  • 作者:凌力
  • 出版日期:2009/11/04
內容連載 頁數 3/4

一位相貌異常俊美的年輕文士坐不住了,挨上前深深一揖:「學生張漢,祖籍嘉興府,二十四歲,請笑翁賜教。」

呂之悅瞇眼看看他,笑道:「且賦詩言志。」
張漢挺胸凹腹,神采飛揚地吟道:「十年勤苦事雞窗,有志青雲白玉堂。會待春風楊柳陌,紅樓爭看綠衣郎。」

《南渡記》的作者許巨源已屆中年,卻十分粗豪,此時也趕來賦詩言志:「飛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處踏瓊瑤。不嫌寒氣侵人骨,貪看梅花過野橋。」
呂之悅點頭笑道:「張子十年勤苦,僅博紅樓一看,當為風流進士。許子嘛……」他望望濃眉大眼的許巨源,停了片刻,才說:「許子雖寒,必當大用。」

張漢又高興又懊喪,臉兒紅撲撲的;許巨源哈哈一笑,並不介意,各回席上。
陸健悄聲問:「笑翁,你看許巨源,似有難言之隱?」
呂之悅低聲答道:「英華太露,誠恐不壽。」
「那麼,你看我呢?請直說。」
「你?半世坎坷,晚來得福。」
陸健大笑:「我的事你都清楚,自然說得好聽!」
呂之悅看得明白,陸健的一雙眼睛毫無笑意,倒是掩藏著難以名狀的、深深的憂慮。就像這整個聚會的情調一樣,高呼大叫,狂飲大笑,乃至那不成體統的《南渡記》,這一切玩世不恭、故作曠達的名士派頭,都是為著掩飾和發洩:掩飾內心的悲酸,發洩不得志的憤懣。呂之悅開門見山地問道:「你信不過老友嗎?」

陸健笑容倏失,對呂之悅默默注視片刻,然後探手入懷,掏出一封信,默默遞過去。呂之悅抽出信函展開,寥寥數十字,個個都寫得很大,很潦草:「江南十家謀反案風聲日緊,誣告者輩出,君將被陷拿問。近期切切不可返杭,事急事危矣!千萬千萬。」

呂之悅倒抽一口涼氣,緊皺眉頭,低聲道:「若是這樣,則京師也非善地,不可久留,萬一通緝文書呈送到京……」
陸健歎道:「今日不已餞行了嗎?」
「出京後,你意欲何往?」
「如今我是有家難歸,有友難投,只好雲遊天下了。」

呂之悅沉吟片刻,說:「文康不妨時時通個音信。待安王爺回京,我設法為你求一道赦書……」
陸健一擺手:「不必了!陸健一人何足道,十家十族,幾百戶,數千口啊!……」他說著,眼裡突然湧出淚水。呂之悅望著他,也說不出話了。
陸健用手指緩緩抹去淚水,平靜地說:「尚有一兩件瑣事要辦,日內就將離京,不再聚了,後會有期!」

這天正逢初八,是石鐙庵的放生日。
庵堂前的石階上,擺著一籠鳥雀;石階下的雙輪推車上,放了一盆魚蝦、一筐螺蚌。鳥雀嘰嘰喳喳叫個不了,水中魚游蝦跳,螺蚌不時探頭出殼。陸健趕到這裡,已是最後一名,趕忙把一尾二斤多重的紅鯉放進水盆,便退入四周的放生善主行列中。

石鐙庵的幾位僧人低眉合掌,對著放生物誦經祝福畢,開籠放鳥。鳥兒獲得自由,爭先恐後地衝出樊籠,展翅高飛,在天空快樂地鳴叫。也有的呆頭呆腦,留在籠中;或雖飛了出籠,卻停落在屋角房頂。據說這鳥雀的放主便是孽緣未了,還須修善。至於魚蝦螺蚌,則由僧人用車送進皇城,投入金水河中。因為禁城之內,少有網羅釣餌之災也。

得生的鳥雀的喜悅,使陸健十分感慨。放生車出庵往皇城去,他也不由自主地跟在車後,直走上西長安大街。

陸健並不崇佛信道,但他是個有名的孝子,必須替母親完願。
許多年以前,陸健不過七八歲,父親為內閣學士,舉家居京,母親每月初八都要往石鐙庵放生。這次陸健進京,母親再三囑咐此事,但陸健忙於奔走請托,幾乎忘卻。眼下就要離京,非辦不可了。如今果真親手放生,陸健卻又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說不清是替母親完願還是為自身祈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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