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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的故事(新版)

文字的故事(新版)

  • 作者:唐諾
  • 出版日期:2010/05/24
內容連載 頁數 1/3
1.字的黎明
這是個老實講很奇怪的字,它由兩個部分組合而成,上邊是個代表太陽的「日」字(甲骨文因為是用刀刻於龜甲牛骨之上,因此不容易出現漂亮的圓形),下邊稍小那個也同樣是個「日」字,天有二日,是三千年之前天有異象被人們忠實記錄下來呢?還是造字的人們花腦筋想表示什麼?

在進一步談下去之前,這裡我們好像有個問題,一個大哉問的正經問題,非得先問問不可,這其實是非常令人頭痛不知從何講起的——文字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或者說,是怎麼被發明出來的?

老實說,如果可以的話,這裡我們真很想直截了當的回答:是個奇蹟——其實這樣子的答覆,並不像乍看之下那麼不負責任。

新石器時代的矛盾
有關這個問題,中國人狡猾的躲閃了幾千年之久,辦法是把它推給一個叫倉頡的人,把發明文字的榮光連帶所有疑問全數堆到一個人身上,這當然不會是真的,今天,我們一般傾向於相信,文字是在長段時間中逐步演變發展成的,不管它是起源於結繩或刻痕的記憶,或是在行之更久遠的語言和圖繪之間緩緩找出穩定的意義關聯,都牽動著眾多的人,這些人所分居的眾多地點,以及因此不可免的諸多時間,絕非一時一地一人的事。

弔詭的是,傳說神話只供參考,文字的起源終究還得由文字自身來回答,也就是由我們手中所能掌握的文字或未成文字的「類文字」來想辦法回溯——意思是用文字的「有」來回推文字的「無」,就像要人用今生去回推他的前世一般,如此強人所難,其中便不免得裝填眾多江湖術士式的、無以查證的猜想。

我們有什麼呢?這讓我想起另一個漂亮的甲骨字,就是今天的「昔」字,往昔,從前,逝去時光,它的下方仍是個「日」字,可憐巴巴的日字,上頭壓著壯闊汪洋的大水,漫天蓋地的水淹過日頭的心版魔幻意象,如同小說家馬奎茲筆下的畫面(或現實些,是觀看角度所導致的寫實圖像,但無論如何相當駭人),商代的人以此來表達他們對遠古的記憶存留,充滿美感,充滿哲學況味,也充滿啟示力和想像力(比方說我們極容易聯結到黃河桀驁不馴的氾濫,商人的歷次遷都逃水,鯀禹父子方式和下場互異的治水行動,乃至於治水和專制政體有機牽聯的所謂東方專制主義論述云云,事實上,我還讀過一本虔信基督徒的書,斷言這就是《聖經‧舊約》中天降洪水四十天諾亞方舟的記載,並據此堅持即便中國文字的發明,亦直接歸於上帝耶和華),但非常遺憾,就終究得幾分證據講幾分話的文字起源問題,卻是個很糟糕的狀態——記憶湮渺,只留一片鴻濛的汪洋。

我們常說甲骨文是中國所發現最早的文字,大致的時間是距今三千年到三千五百年的晚商時期,但甲骨文卻不會是最早期的文字,事實上,它相當成熟,不論就文字的造型、文字的記敘結構來看都是這樣,更具說服力的是,形聲字在甲骨文中所佔的比例意義——形聲字是中文造字的最進步階段,讓大量的、快速的造字成為可能(這我們往下還有機會談),於是,聰明的文字學者遂把形聲字當文字的碳同位素般做為時間檢視的標的,有人估出,在已可辨識的一千多個甲骨文中,形聲字的比率已接近百分之三十了,這毫無疑義說明甲骨文已昂然進入造字成熟的晚期階段了。

甲骨文之前我們有什麼?很少很少,就只有一些陶器瓶口部位的刻痕、記號或花押而已,其中,最光采煥發的是山東莒縣陵陽河大汶口文化晚期遺址所挖出來大口缸陶器的美麗記號,形象上是重山之上有雲,太陽傲然浮於雲上的圖像。這個單獨存在的記號,我們很難講它就是文字,因為文字如蜜蜂,它難以落單存活,毋寧更有可能是陶器主人的專屬記號,或部族的族徽(私有制或原始共產制?),但還是有學者樂觀的說,這個記號很可能正是「旦」字的原始字形,是山居的大汶口人所看見日升山頭雲上的光燦黎明圖像(若然,顯然不是個太早起的部族),遂用為人名或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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