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翻譯文學展
內容連載 頁數 1/10
麻風特務一號

聽過「長江一號」的神秘,看過「長江七號」的搞笑,但你一定不知道有個「麻風特務一號」的瘋狂吧。
我在報社跑新聞十二年了,製作專題無數,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聽說過,什麼搞怪人物也都交手過,太多的人生浮沉,太多的悲歡離合,歷練的心早已不易輕起波浪。當第二個小孩才滿三個月時,因緣際會的關係,我有機會到中國大陸偏遠地區麻風村進行調查採訪,當我向報社提出想法時,一向十分支持我「冒險犯難」的長官難得說了一句:「如此冷僻的新聞有人關心嗎?」是啊!二十一世紀威脅人類最大的公衛敵人是愛滋病,麻風病算什麼?已經乏人聞問,離人們的記憶有些遙遠。

但當時台灣唯一公立麻風療養院-樂生療養院,因為搬遷存廢的問題,國內輿論正開始發酵,醞釀風暴;加上骨子裡記者好奇的天性,我還是行囊一揹,把長官的叮嚀丟在腦後,跟著國外慈善團體,硬闖麻風村。

從九一年陸續接觸兩岸議題,跑中國大陸大小城市對我來說,不曾造成難題,也從未讓我怯步,然而第一次,十二天探訪四川、雲南邊緣六個麻風村,深入到中國偏遠底層社會的農村,可把我整慘了,窮山惡水,路程遙遠艱困不說,有連續幾天根本無法洗澡,天不怕地不帕,就怕不能洗澡的我,一直忍著身體的不乾不淨,直到昆明機場,到洗手間洗把臉,看到鏡中自己狼狽的模樣,踉蹌倒退幾步,心裡暗暗發誓:「即使把刀子架在脖子上,我再也不要踏進大陸麻風村了」。

回台北發完稿,我刻意不再去想那些苦難的麻風村,但不知怎麼,那個坐在雷波山上,白著一張臉,用繫在褲子上的草繩,自殺過好幾次的老人,像幽靈般三不五時漂浮在我面前,尤其是那一群骨肉如柴,肚大如鼓的小孩,那一張張髒兮兮的小臉上,空洞無知的眼神更像鬼魅般追著我到處跑。

有了第一次的接觸,放不下的懸念,讓我漸漸對麻風病的議題萌生特別的興趣,從台灣麻風病人的悽悽慘慘戚戚,到大陸麻風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都有一窺究竟的衝動,於是從九九年到二零零一年,我的足跡遠征廣東、雲南、四川共二十幾的麻風村,光涼山彝族自治州十七個縣市的麻風村,至少親自探訪了十個,以一個長年征戰新聞戰場的記者來說,算得上「勇氣可嘉」。

二十幾個麻風村,各有故事,也都各讓我有些難以抹滅的經歷,如今回想起來,有的情節血中帶淚,有些則是驚心動魄。

在德昌麻風村時,我碰到一位十分邋遢的麻風病人,人家喊他「三啞巴」,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一頭凌亂的頭髮,已成無可救藥的球狀,腳被麻風桿菌吃到腳踝以下全沒了,光看到「馬足」的模樣,已經很嚇人了,又因潰爛嚴重,無法截肢,只能用布層層裹住,裹腳布又髒又臭,乾黑的血跡中滲透著新鮮的血水,蒼蠅在四周飛舞,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走路,兩隻腳桿拖行之處,地上斑斑血跡,問他痛不痛,一直到現在,我都記得他咿咿呀呀,講不出話的模樣。

到昭覺麻風村時,立刻感受到的是濃濃的彝味,百分之九十七的彝族,異地文化的詭異,加上旅途的勞累,當晚我隨即發燒倒地,隨行的麻風醫師張桂芳到處請託,好不容易才在第二天ㄧ大早找到一個可拋棄式的針筒,打了退燒針,我勉強自己跟著隊伍攀登那個位於獅子山上的昭覺麻風村。

險惡的地形,上山又下谷,一雙堅固的旅狐球鞋硬是被磨穿了底,其中有一段路必須繞過峭壁邊緣僅有一人寬的羊腸小徑,有懼高症加上體力不繼,我實在力不從心,最後是一位麻風病人的女兒,將我揹起來,小心翼翼地走過那段驚險的山
路。也不知道年輕時那來得體力,我一天可以連趕三個縣,可以說馬不停蹄在窮山惡水間穿梭來去。有一次從雷波麻風村返回西昌的途中,經過美姑大橋(美姑縣與昭覺縣交界時),我們一行人坐的公交車在半路突然不走了,原因是突然從山上滾下一個巨石擋在路中央,由於巨石重大,人力搬不動,唯一的方式得用火藥炸碎它。
10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頁 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