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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文化與世界史:從吳新榮〈獻給決戰〉一詩探討新時間空間化的論述系譜╱陳偉智
一、前言

本文試圖透過對於鹽分地帶文學家吳新榮(1907-1967)在1943年底於《興南新聞》文藝欄「筆劍進軍」系列中,發表的〈獻給決戰〉一詩的分析,討論戰爭與「文化」的關係,或者更精確的說,在決戰期,臺灣的知識人對於「文化」議題的思考,以及所呈現的世界史歷史意識。

戰爭時期臺灣的文化史,從戰爭動員體制的分析,「皇民文學」或是「興亞文學」的研究,乃至於對民俗文化或是鄉土文化的改造與挪用,歷來已有許多研究成果。這些研究成果重新檢視了戰爭期,特別是決戰期的臺灣文化史的複雜意識形態構圖,社會意識的轉變,與新的政治地理空間想像,強調臺灣人作為歷史行動者,其主體性形成的動態過程。

在上述新的歷史研究的脈絡中,吳新榮的位置,乃至其所代表的臺灣南部鹽分地帶(今臺南縣北門佳里一帶)的文學家們,被認為是具有代表性的南部臺灣人的文學社群。決戰時期鹽分地帶同仁的活動與作品,在當代的研究中,往往強調他們在文學與民俗研究上所表現出來的地方特色。換言之,當代的研究者書寫文學史時,是把類似鹽分地帶同仁的活動,作為表現,乃至於保存「臺灣性」或是「民族文化」的個案,放在「抵抗」的系譜中,抵抗戰爭時期日本殖民地統治的意識形態動員。但這種從後來重建的民族敘事中所設定的抵抗位置,似乎忽略了這些人作品中呈現的時局色彩。

然而,即便是具有顯著的時局色彩,也不能單純地以協力者複製戰爭動員宣傳的評價,就予以否定。類似的狀況,我們也可以在「皇民文學」的討論中發現。但是若不只是簡單的否定,或是委婉地納入文學史的敘事中,歷史學家林瑞明所說的「騷動的靈魂」的存在,讓我們可以更進一步探討戰爭與文化之間的複雜關係。

從後見之明來看,兩次世界大戰作為世界史的重要事件,在世界各地都觸發了不少知識份子思考戰爭的意義,同時也往往產生了重新思考「文化」議題的歷史契機。在日本統治臺灣的歷史過程中,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不論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後,或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中,也同樣觸發了臺灣知識人對於戰爭的思考。作為一個「世界史的」歷史性時刻,在這樣的歷史契機中,思索著臺灣在歷史當下的狀態。「文化」成為突破這種狀態的思想嘗試,並進而形成一個相對於政治、經濟等其他社會基本範疇的獨立領域。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文化」以新造詞在臺灣登場,是作為表現或者期待一個與以往的狀態不同的、朝向未來的「現在」,一個進入到新的歷史階段的語言符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大戰本身被認為是一個世界史的歷史契機,一個新的歷史階段正在形成,從而「文化」也在這樣的契機中,再次變成一個主題。吳新榮在〈獻給決戰〉中,最後以「啊!這一戰,大東亞之戰/新秩序的建設、新文化的創造」結束,雖然是在既有的戰爭論述設定的論述空間中,使這樣的想法得以呈現。然而吳新榮將戰爭開啟的歷史契機跟「新文化的創造」聯結在一起,進一步顯示「文化」不單只是戰爭動員的手段,更是戰爭的目的,一個具有時間意識自覺的新歷史階段的創造。

本文首先透過對〈獻給決戰〉文本的詮釋,分析其中呈現之以臺灣為中心的泛亞細亞主義空間想像,「文明─民族」為中心的地緣政治,以及對於新歷史階段的企望。接著分析此一文本的誕生過程,並討論吳新榮所鑲嵌於其中的同時代論述空間,以及在文本中反映的臺灣思想史系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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