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媽，我正在醫院？不對。
嘿，媽，妳現在坐著嗎？唉。
老媽，妳一定不會相信我從什麼地方打電話給妳！不好。

「嘿，媽，」當我聽到她低沈的招呼聲，我開口了。「妳好嗎？」
「克雷格！你在哪裡？！我剛－－你正好叫醒我，而且你不在床上！你還好嗎？」
「我沒事。」
「你在艾倫家嗎？」
「呃……」我咬緊牙關吸了口氣，試著擠出適當的話回應她。「沒有，媽，我不在艾倫家。」

「你在哪裡？」
「我，呃……我昨天晚上真的嚇壞了，而且我感覺非常糟糕，然後我，嗯……我自己到阿爾吉儂醫院掛號了。」
「喔，我的老天。」她停止說話，覺得呼吸困難。我聽見她坐下並大口呼氣。「你……沒事吧？」
「這個嘛，我是說，我想自殺。」
「喔，克雷格。」沒有哭聲，但是我聽得出她的雙手摀著臉。
「對不起。」
「不。不！我才要說對不起。我在睡覺！我完全不知情！」
「拜託，媽，你怎麼可能知道？」
「我知道你的狀況很差，只是我沒想到。你做了什麼？你怎麼過去那裡？」

「別擔心。我什麼都還沒做，我讀了妳的書。」
「什麼書？聖經嗎？」
「不是，妳那本叫《如何應付失去摯愛的苦痛》的書。」
「是挺過。叫《如何挺過失去摯愛的苦痛》，很棒的書。」
「書中建議打給上面列出的自殺熱線，我就這麼做了。」
「是電話旁邊的那張紙嗎？」
「是啊，你可以把那張紙丟掉了。他們說，就是……如果我覺得事情有急迫感，應該去急診室，所以我穿上鞋子就過來了。」

「喔，克雷格，所以你還沒有做什麼事傷害自己吧？」她停頓一下。
「沒有，我幫自己到醫院掛號。」
我聽見她倒吸一口氣，而且，我想，在幾個街區遠的家中，她的手放在胸前。「我為你感到驕傲。」

「真的？」
「這是你做過最勇敢的事情。」
「我……謝謝妳。」
「這是你做過最積極正面的事情了，你做了正確的決定。我愛你。你是我唯一的兒子，而且我很愛你，請記住這點。」
「我也愛妳，媽。」
「我之前認為我是很差勁的母親，但是如果我教會你獨立思考，我就是個稱職的母親。你會應用手邊的工具來正確行事，這點十分重要。他們會好好照顧你，那是一間極為出色的醫院。我現在就過去。你想要我帶你爸爸一起過去嗎？」

「我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話，或許愈少人知道愈好。」
「你在醫院的什麼地方？」
「在急診室裡，他們想要妳簽一些表格。」
「他們要帶你去哪裡？」
「去跟一個叫馬穆的醫生聊一聊。」
「那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我不曉得，好像整件事情都很虛幻。我昨天晚上沒有睡多少覺。」
「喔，克雷格－－要是我早點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微微一笑，「媽，我愛妳。我必須要掛電話了。」克里斯正看著我。

「我愛你，我為你感到非常驕傲。」
我掛斷電話。比起聽到我考進高中的消息，我的母親聽到我進了醫院，似乎更顯得開心。

我轉向克里斯，注意到他旁邊的房間，21室，現在有人在裡頭。裡面有個黑人坐在推床上。他是光頭，但並非自己剃光的，而是因年紀而自然禿頭，殘存一些稀薄白髮，還有禿頭反光的光暈圍繞。他沒有刮鬍鬚，雙臂環繞緊抱他的腿。他身材削瘦，穿著運動褲和領口有不明深色污漬的白上衣。克里斯轉頭面向牆壁，我看見有一道從耳朵向下延伸到頸部的疤痕，他回過頭看著我。我只能說，他留下唯一的印象是，他的牙齒齊全、潔白發亮，而且面露微笑。

我躡手躡腳地走回22室，轉頭觀察那個髻髮辮的傢伙。他不再扭動，顯然護士給了他所需要的東西，因為他現在起身坐著，雙眼閉合，褲子捲起至膝蓋，在全身各處抓癢－－從小腿、胸部，再抓到臉上－－喃喃低語且搖頭晃腦。他輕輕地抓癢，而且似乎不是為了止癢。他以一種配合嗶嗶聲的緩慢韻律前後搖擺，而且每約十五秒就會睜開一次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