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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山居動物同伴們

我的山居動物同伴們

  • 作者:朱天衣
  • 出版日期:2012/03/04
內容連載 頁數 1/5
原住「民」
最近常有一隻臺灣獼猴來造訪,看來年紀不小,所以叫牠「猴爺」,看到牠自如的在樹與樹之間行徑,才真的體悟到猿猴的世界是立體的,與我們生活的平面空間是不同的,牠不怕狗卻很注意貓,因為貓和牠一樣會跳上跳下的,但不知是我的貓女們過於肥胖還是過於安逸,所以對牠的興趣並不大,或者因為惹不起而故意漠視牠,只有狗兒對牠永遠的興趣不減,清晨只要聽到眾狗兒們狂吠不已,就知道牠老爺爺又來報到了。

第一次見到牠,真有貴客臨門的榮幸,和牠說話牠也不太看人,只會猛打呵欠,有點害羞的味道,在冰箱翻揀出幾個熟地瓜和番茄,放在大石頭上讓牠享用,才一會兒工夫,地瓜便被賊狗搶食了去,我趕緊將番茄移高,卡在枝椏間,退開後,果然看到牠攀爬下來抓起果子,啃咬一口便丟擲在地上,顯然不合胃口,正尋思家裡還有甚麼寶貝可進貢給這老人家,牠卻拍拍屁股準備走人了,我看著牠從一棵樹盪過一棵樹,最後來到河邊一棵構樹上,這構樹上結得滿滿橘紅色的果子,牠倒是肯吃,我還想這一樹的果子夠牠吃上好幾天吧!沒想到牠老人家吃相真不怎麼樣,每摘一顆果、吃兩口就丟,我在一旁力勸牠:「猴爺!別這樣!慢慢吃,留點明天吃。」但牠很執意的把所有果子一掃而空,才躍入河床閃人去了。唉!難怪猴子一族惹人怨,若是好好一個果園,怕也經不起牠們這樣蹧蹋。

除了獼猴,我們這地上不時還會出現其他野物,包括白鼻心、小臭鼬、野兔、雉雞及各種蛇類,每當我看到這些小動物時,總是驚喜不已,但同時也感到萬分抱歉,因為我們的入侵,讓牠們的棲息地嚴重受到破壞,再加上貓貓狗狗的惡行,牠們幾乎只能選擇亡命,剛搬上山時,家裡最兇猛的「橘子」貓每天早晨都會把牠的戰利品排在桌上等我驗收,多半是老鼠、蚱蜢、蜥蝪之類的小動物,全無外傷但都已氣絕多時,想來全都是被嚇得心臟病發身亡的,我很慎重嚴肅的告訴在一旁搖著尾巴很得意的「橘子」說:「我不喜歡這樣,我真的很不喜歡你這樣欺負小動物。」幾次後牠聽進去了,桌上不再出現牠給我的禮物,但從此不再狩獵的牠,卻越來越肥胖,終至變成了一個像加菲貓的抱枕。

另一隻捲尾貓「豬豬」則愛死了小蛇,有時看牠定點在一處待上一個早上,便知一定有甚麼蹊蹺,走近看多半就是小青蛇,這種無毒的青蛇常會被人誤判是赤尾青竹絲,慌亂中沒人會去分辨牠的頭是否三角、尾端帶不帶紅,多是打了再說,所以生性溫和又羞怯的青蛇便成了替死鬼。有一次被「豬豬」盯梢上的便是隻一尺長的小青蛇,「豬豬」也不傷牠,就只是盯著牠研究,每當牠想跑,「豬豬」就會把牠拽回原地,這時牠會靜默個三分鐘,等覺得可以再試著逃離現場時,便又被拽了回來,牠們反覆這動作約莫已一個早上,當我出手解救這小青蛇時,讓平日溫和的「豬豬」嘶吼不已,且氣得久久不肯理人,爾後雖不再親睹這樣的畫面,但我相信同樣的劣行仍在某個角落發生著,直至有一天,「豬豬」瘸著腿回來,右腿靠近胳肢窩的地方,明顯兩個齒痕,才確定這遊戲終於可以告一段落。

同樣曾遭蛇吻的還有「橘子」貓、「小黃」狗,兩「人」均被咬在腦袋瓜上,「橘子」是鼻涕眼淚直流,「小黃」則是頭腫得斗大,在醫院待診時,還引得其他飼主好奇詢問:「是甚麼新品種的大頭狗?」我發現,凡是遭蛇吻過的貓狗,從此絕不敢越雷池一步,頂多只敢對著蛇狂吠,但有時也會出現假警報,我們家的女王狗「華光」就曾對著一尾蛇皮狂吠不已,這老鳥級的流浪狗媽媽,想必也曾被蛇狠狠攻擊過。

對蛇我總是能趕則趕、能放則放,常在我們環境中出沒的無毒蛇有阿南、青蛇、過山刀、臭青母及叫不出名字的各色水蛇,有毒的除了百步蛇,臺灣其牠四毒青竹絲、龜殼花、飯匙青、雨傘節都曾看過,其實除了龜殼花攻擊性較強之外,其牠蛇族多是見人就閃,在地裡活動只要穿雨靴、戴斗笠就不至有甚麼大礙,一次晚間十點多回家,狗兒們匆匆和我打了個照面便往院子裡跑,我正納悶牠們怎麼不似往常親熱,一抬眼便看到牠們圍成一圈和甚麼對峙著,再仔細一看,便看到一個湯匙大的蛇頭昂揚著,嘶嘶做攻擊狀,我趕緊到儲藏室擎了個撈池裡落葉的大網子,覆蓋在蛇身上,再用勁一撈,牠便墜入網底,迎著光仔細瞧,是隻龜殼花,比想像中要大,最粗的地方像嬰兒的手臂般圓滾,我擎著網子向河邊走去,不忘機會教育:「拜託別再來了!這裡狗貓多,很危險的。」大石頭礨成的坡坎,有很多的縫隙讓牠藏身,真希望自己會說「爬蟲語」,或蛇族們夠靈透,聽得懂我的人語,別再誤入我們這塊險地了。

小臭鼬、白鼻心不時也會出現,小臭鼬行徑時和肥大的老鼠沒兩樣,但牠會人立,躲在石縫中立起來和你對望,若和牠說說話,牠還會左搖右擺的回應;白鼻心愛的是我們地上幾棵野山棕,那一串串紅亮帶紫的果子連我也覬覦,撥開外層的硬皮,裡面的果肉一瓣一瓣透明的,很像山竹的模樣,只是小得像指頭節,吃起來甜甜麻麻的,不時也會招來各式鳥類駐足,連竹雞也愛窩在其間小憩,還曾有一隻母竹雞在臨河石壁上的山蘇叢中築巢,平時狗兒攀爬不上,倒也相安無事,但只要牠一離窩便是一場混亂,別看牠兩條腿跑得倒挺快的,後面一群四腳狗被牠耍得團團轉也奈何不了牠,先時我還跟在後面喝斥,後來看牠頗能應付自如的,便退出了這場每天必上演的追逐戰。

第一次看到狀似蜂鳥的小長喙天蛾出現,真的是驚訝又感動,之前書上看過、電視上也看過,從沒想過能親眼目睹這精靈般的小生命,牠們真的是小,小的會讓人誤以為是隻虎頭蜂,顏色也很相似,要仔細看才會發現嘴喙兩邊有兩絲細細的鬚,牠們總是在黃昏時現身,不是在鬼針草花叢、便是在非洲鳳仙中覓食,最近則愛上了金露的紫色花絮,坐在客廳裡,透過窗玻璃便能清楚看到牠們進食的模樣,牠們移動的速度快,且多成直線飛行,雖不太怕人,但只要牠們一出現,我連大氣都不敢喘,深怕一點氣息,就會把這些小精靈給吹散了。

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每天早起擎著咖啡向外眺望時,偌大的山林盡在眼前,不時有各式生命在這遼闊的空間中奔馳翱翔,看著那群聒噪的樹鵲家族在楓香上開會,另一群藍鵲則從窗前滑翔而過,五色鳥的咄咄聲由遠而近、由近而遠,這些鳥族即便不現身,我也能從聲音辨別牠們的存在,甚至以此卜卜吉凶,喜鵲似金屬磨擦的叫喚當然代表著諸事順意,烏鴉的ㄚㄚ聲雖好聽但小心為妙,大冠鷲清揚的哨音則代表了做事有勁,而當白鷺鷥劃過頭頂時,從那破鑼嗓子中我尚未覓得一絲靈感它象徵著甚麼,而且很要命的,牠在飛翔之際總愛空投些甚麼,更糟的是,牠好像永遠處在拉肚子狀態,但即便如此,每個早晨能如此開始,我心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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