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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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1

我叫拉斐爾.費南德茲,是垃圾場的孩子。

人家老是說:「在那些廢物裡翻來翻去,誰曉得會發現什麼!你可能今天就出運啦。」我跟他們說,「老兄,我會找到什麼,我自個兒清楚得很。」我也知道大家找到的是什麼,因為我在這兒辛苦了那麼多年(十一年),能找到什麼,我還不心知肚明嗎?不過就是些「濕都帕」,而這個詞的意思呢,在我們的話裡指的就是人的屎(如果有冒犯到你們,不好意思)。我不想掃了別人的興,我不是來掃興的。
不過,我們親愛的城市裡,有不少東西得來不易,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馬桶,也沒有自來水。所以大便只能找地方解決。這座城裡的人大都住在箱子裡,箱子都疊得高上天了。上廁所的時候就拉在一張紙上,然後包起來放進垃圾袋裡。一袋袋垃圾都聚到一塊兒;城市各處,垃圾裝上推車,再從推車裝上卡車、甚至火車──這城市製造的垃圾量鐵定超乎你的想像。垃圾一堆又一堆,而所有的垃圾最後都來到我們這兒。卡車和火車永不停歇,我們也是。爬來爬去,挑來揀去。

這兒人稱「畢哈拉」,是廢物之鎮。三年前還設在煙山,不過煙山狀況太糟,他們不得不關閉那邊,把我們一路遷到畢哈拉。這裡垃圾成堆,告訴你啊,堆得像喜馬拉雅山一樣高;可以不斷地爬下去,不少人還真這樣爬……爬上、爬下,爬進谷裡。不過我住的地方,就是城裡的米田共最後落腳之處。垃圾山從碼頭蔓延到沼澤,是一大片垃圾臭氣蒸騰的長形世界。而我是其中的一個拾荒男孩,翻找著這城市丟棄的東西。

有人問我:「可是你一定有找到有趣的東西吧?偶爾會吧,不是嗎?」

這裡不時有人來造訪,主要是些教會學校的外國訪客。教會學校是多年前成立的,後來就一直開著。這種時候,我總是面帶微笑,說:「先生,偶爾啊!太太,偶爾啊!」

但我的意思其實是沒有,從來沒有──因為我們找到的幾乎都是濕都帕。

我會跟嘉多說:「你找到什麼啦?」

嘉多會跟我說:「小子,你覺得呢?」

而我清楚得很。一包看起來像包了什麼的有趣東西,啊哼?你一定想不到!是濕都帕;而嘉多在衣服上擦擦手,繼續小心前進,希望找到能賣的東西。我們不論晴雨,從早到晚都在爬垃圾山。

想來瞧瞧嗎?早在畢哈拉出現在你的視線之前,臭味就已竄進你的鼻子了。這兒應該有兩百個足球場大,或大概一千座籃球場大──我不曉得:垃圾場看來似乎沒有盡頭。而我也不曉得其中有多少是濕都帕,不過運氣不好的日子似乎十之八九,而你這輩子都得費勁地走過其中,呼吸著那味道,睡在旁邊──欸……或許哪天你會找到「好東西」。最好是。

結果,有一天,還真給我找到了。

打從我不用幫忙就能行動、會撿起東西開始,我就是拾荒男孩了。才多大啊?──三歲,我就在撿垃圾了。

讓我來告訴你們,我們在找什麼吧。

我們找的是塑膠,因為塑膠可以一斤斤快速換成現金。白塑膠最好了,全堆成一堆──再來是藍塑膠。

還有紙,要的是又白又乾淨的紙,所以我們會設法把紙弄乾淨、晾乾。還有厚紙板。

錫罐──或任何金屬物都好。還有玻璃,只收玻璃瓶。任何種類的衣料或破布──有時能找到T恤、長褲、包著什麼的一點布袋。我們這兒的孩子穿的半數是自己找到的東西,不過找到的大都堆起來、秤重賣掉了。你該瞧瞧我打扮起來迷死人的樣子。我穿的是截短的牛仔褲、一件過大的T恤,陽光太熱的時候可以捲到頭上。我不穿鞋──一來我沒鞋子,二來我們得用腳去感覺。教會學校從前大力推動讓我們有靴子穿,可是大多數孩子都把靴子賣了。其實垃圾軟得很,而我們的腳硬得像蹄子。

橡膠不錯。上星期我們才從不知哪裡收到反常的一批舊輪胎。男人先跑過去,把我們趕開,輪胎一來就被搶個精光。堪用的輪胎可以換半塊錢,壞掉的輪胎可以拿來壓你家的屋頂。我們也有搶到那批速食,其中可有一點眉角了。東西不會送到我和嘉多附近,而是跑到遙遠的末端,由大約一百個孩子揀出吸管、杯子和雞骨頭。所有東西都被挖起來、清理然後裝袋──好傳到過磅的人手裡秤重、賣掉。接著放上卡車、載回城裡,就這麼繞一大圈。走運的日子我能賺到兩百披索。不走運的日子,大概五十吧?所以只好天天這麼過活,祈禱不要生病。我們的人生就是拿在手裡翻攪垃圾的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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