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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泉(上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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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ountainhead

內容連載 頁數 1/7
霍華德.洛克放聲大笑。

他全身赤裸地站在高崖邊上,臨淵俯視腳下極深處靜臥著的湖。花崗岩冷冰冰的崩裂聲越過沉寂的湖面直入雲霄。水面看似靜止,岩石卻在流動。在彼此撞擊的瞬間,岩石靜止了,水流也恍若定格,比流動時更為懾人心魄。陽光下,沐浴在水中的岩石濕漉漉地發出耀眼的白光。

懸崖下的湖面彷彿只是一副纖細的鋼圈,把岩石切割成兩半。山岩在湖水深處綿延不斷,在湖面上卻有峻拔之勢,兩峰峭立,直沖雲霄。於是,世界宛如虛空中懸浮的小島,無所傍依,僅僅把錨固定在這位臨崖兀立的男人腳上。

他倚天而立,身材修長,全身肌肉強健有力,面部稜角分明。他紋風不動地站著,雙手垂在兩側,掌心向外,神情肅穆。他能感覺到自己肩胛的緊繃、頸項的曲線以及臂部血液的流動,還有從身後穿過脊柱間的風。風撩起他的頭髮,在天空的映襯下,那頭髮的顏色既非金黃也非純紅,恰似熟透了的橘皮色。

他嘲笑今天早上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嘲笑著眼前的一切。

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不好過。有些困難要去面對,還得有個行動計畫。他明白自己該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了,但他知道他不願意去想,因為理由他很清楚,因為這個局老早以前就已經設定好了,因為——他只是想笑。

他試圖去思考。但他忘了。此刻他正注視著前面那塊花崗岩。

當意識到周圍的泥土時,他收住視線,不笑了。他的面孔就像大自然的法則,不容置疑,無法改變,也不屑於任何哀求。這張臉上顴骨高凸,兩眼深陷,灰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滿不在乎的堅定。緊閉的嘴唇露出傲慢不恭的神氣,這張嘴,要不就是一名劊子手的嘴,要不就是一位聖徒的嘴。

注目著花崗岩,他便想:可以將它切割開,然後砌成牆。打量著一棵樹,他便想:可以將它分解,然後當椽子用。看到岩石上的鏽斑,他便想:可以挖掘到豐富的鐵礦,然後熔煉成鋼樑,橫陳於天地間。這些岩石是因我而存在的,他想,它們等待我去開鑿,等待著甘油炸藥和我的命令;等待著被人劈開、承受打磨;等待著被賦予新的生命力;等待著我的手給予它們形體。

隨即他又搖搖頭,因為他想起了早晨,還有那些等待他去做的事。他抬腿踱到崖邊,揚起雙臂,縱身往崖下一跳。

他以最短的路線游向湖對岸放置衣服的岩石,然後滿懷惋惜地環顧四周。到斯坦頓的這三年,他經常來到這裡,以期獲得僅有的放鬆——來這兒或游泳,或休息,或思考,只為獨處和保持活力,哪怕只有一個小時——可是他難得有空。在剛剛獲得「自由」後,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這裡,因為他知道,這將是最後一次的重遊。當天早晨,他已經被斯坦頓理工學院的建築學院開除。

他匆匆穿好衣服:一條舊斜紋棉布長褲、一雙涼鞋、一件鈕扣差不多掉光了的短袖襯衫。他轉身踏上狹窄的鵝卵石小徑,穿過一片青草坡,上了公路。

他匆匆的步伐中透出特有的懶散。頭頂驕陽,他走了很長一段路,前面不遠處已經依稀可見斯坦頓。這個小鎮沿著麻塞諸塞州的海岸線延展開來,彷彿是專門為了它的寶貝——遠遠高踞於山丘上的這座宏偉學院而存在的。

進入斯坦頓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堆垃圾。草叢裡一堆尚未燃盡的頹敗薔薇,還淡淡地冒著薄煙。洋鐵罐在陽光下閃著亮光。馬路穿越幾處屋舍延伸向一座教堂。這古老的灰色教堂是一座大鵝卵石砌成的哥德式建築。結實的木撐牆,彩繪玻璃鑲嵌在人造石砌成的厚重窗格上。教堂的大門面對狹長的街道,與之緊挨著的是修剪整齊後十足氣派的草坪。草坪後面有幾座扭曲變形的木造建築,還有忸怩作態的山牆、塔樓及屋頂天窗。凸出的迴廊擠壓在巨大傾斜的屋頂下,窗口飛舞著白色的窗簾。一個垃圾桶立在門的一側,垃圾多到滿溢出桶外。

一隻哈巴狗蹲坐在門階的踏腳墊上,嘴角掛著口涎。廊柱之間的菱形窗格,隨風發出有節奏地啪嗒聲響。在霍華德.洛克經過時,路人們都打量著他,甚至他走過之後還有人一直瞪著他,眼神中透著突如其來的憤恨。他們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也許是他一出現便能在大多數人身上激起一種本能。霍華德.洛克眼中卻看不到任何人。對他來說,街道是空的,他甚至可以完全毫不在意地赤裸而行。

他從小鎮的中心——一片開闊的草地上穿過。草地邊上鑲嵌著玻璃的櫥窗上正展示著新的海報,宣告著:歡迎到廿二級建築班來!祝你好運!

廿二級建築班!斯坦頓理工學院廿二級的學生,下午正在舉行學位授予典禮。 洛克轉身走到後街,一長排房屋的盡頭有一道綠草茵茵的峽谷,吉丁太太的家就在峽谷邊的圓丘上。他寄宿在此已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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