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翻譯文學展
愛彌兒(下)

愛彌兒(下)

  • 作者:盧梭
  • 出版日期:2012/09/25
內容連載 頁數 2/4

一點點這樣的經驗就可以使一個有頭腦的人產生很多的思想。由於種種悲觀的看法打破了我對正義、誠實和做人的種種義務的觀念,因而我每天都要拋棄一些我已經接受的思想;我心中餘留的思想已不足以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所以我逐漸地對明顯的原理也感到有些模糊,以至最後弄得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想法才好,落到了你現在的這種境地。所不同的是:我的懷疑是由於年歲愈益增長的結果,它是經過許多困難之後才產生的,因此也是最不容易打破的。

我心性不定,抱著笛卡爾笛卡爾(1596—1650),傑出的法國二元論哲學家、數學家和自然科學家。笛卡爾認為,為了達到真理,一個人必須在一生中有一次把他以前所抱的種種看法通通拋棄,重新取得一套有系統的知識。認為為了追求真理所必須抱有的那種懷疑。這種狀態是不堪持久的,它使人痛苦不安,除非有罪惡的傾向和懶惰的心靈,是不願意這樣下去的。我的心尚未敗壞到竟然樂於處在這種狀態;一個人如果愛他自身更甚於愛他的財富的話,就能保持他運用思想的習慣。

我在心中默默地沉思人類悲慘的命運,我看見它們漂浮在人的偏見的海洋上,沒有舵,沒有羅盤,隨他們的暴風似的欲念東吹西打,而它們唯一的領航人又缺乏經驗,既不識航線,甚至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也不知道。我對自己說:“我愛真理,我追求它,可是我找不到它,請給我指出它在哪裡,我要緊緊地跟隨它,它為什麼要躲躲閃閃地不讓一個崇敬它的急切的心看見它呢?”

雖然我常常遭遇巨大的痛苦,但我的生活從來沒有像在這段混亂不安的時期中這樣的悶悶不樂。在這段期間裏,我對這也懷疑,對那也懷疑;經過長久的沉思默想之後,我所得到的不過是一些模模糊糊不能肯定的東西,對我的存在的原因和盡我的職責的方式的矛盾的看法。

要怎樣才能成為一個既要固執一說,又要誠實的懷疑論者呢?這我不明白。這樣的哲學家,也許是從來沒有過,如果有的話,也是人類當中最不幸的人。如果對我們應當知道的事物表示懷疑,對人的心靈是有強烈的戕害的。它不能長久地忍受這種戕害,它在不知不覺中要做出這樣或那樣的決定,它寧可受到欺騙,而不願意對什麼都不相信。

使我倍加為難的是:我是由一個武斷一切、不容許任何懷疑的教會養大的,因此,只要否定了一點,就會使我否定其餘的一切東西,同時,由於我不能接受那樣多荒謬的決斷,所以連那些不荒謬的決斷我也通通摒棄了。當人們要我完全相信的時候,反而使我什麼都不相信,使我不知道怎樣辦才好。

我請教許多哲學家,我閱讀他們的著作,我研究他們的各種看法,我發現他們都是很驕傲、武斷、自以為是的,即使在他們所謂的懷疑論中,他們也說他們無一不知,說他們不願意追根究底,說他們要彼此嘲笑;最後這一點,所有的哲學家都是具有的,所以我覺得,這一點也就是他們唯一說得正確的地方。他們得意洋洋地攻擊別人,然而他們卻沒有自衛的能力。如果衡量一下他們所說的道理,他們的道理都是有害於人的;如果問他們贊成哪一個人的說法,每一個人就說他贊成他自己;他們是為了爭論才湊合在一起,所以聽他們的那一套說法,是不可能解除我的疑惑的。

我想,看法之所以如此的千差萬別,人的智力不足是第一個原因,其次是由於驕傲的心理。我們沒有衡量這個龐大的機器的尺度,我們無法計算它的功能;我們既不知道它最重要的法則,也不知道它最後的目的;我們不瞭解我們自己,我們不懂得我們的天性和我們的能動的本原;我們連人是一個簡單的存在還是一個複合的存在也不曉得;我們周圍都是一些奧妙莫測的神秘的東西,它們超過了我們所能感知的範圍;我們以為我們具有認識它們的智力,然而我們所具有的只不過是想像力。每一個人在走過這想像的世界的時候,都要開闢一條他自認為是平坦的道路,然而沒有一個人知道他那條道路是不是能達到目標。我們希望瞭解一切,尋個究竟。只有一件事情我們不願意做,那就是:承認我們對無法瞭解的事情是十分的無知。我們寧可碰碰運氣,寧可相信不真實的東西,也不願意承認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真實的東西。在造物主讓我們去爭論的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整體中,我們只是一個渺小的分子,所以企圖斷定它是什麼樣子和我們同它的關係,完全是妄想。

即使哲學家們有發現真理的能力,但他們當中哪一個人對真理又感到過興趣呢?每一個人都知道他那一套說法並不比別人的說法更有依據,但是每一個人都硬說他的說法是對的,因為那是他自己的。在看出真偽之後,就拋棄自己的荒謬的論點而採納別人所說的真理,這樣的人在他們當中是一個也沒有的。哪里找得到一個哲學家能夠為了自己的榮譽而不欺騙人類呢?哪里去找在內心深處沒有顯揚名聲的打算的哲學家呢?只要能出人頭地,只要能勝過同他相爭論的人,他哪里管你真理不真理?最重要的是要跟別人的看法不同。在信仰宗教的人當中,他是無神論者,而在無神論者當中,他又是信仰宗教的人。

經過這樣的思考之後,我得到的第一個收穫是瞭解到:要把我探討的物件限制在同我有直接關係的東西,而對其他的一切則應當不聞不問,除了必須知道的事物以外,即使對有些事物有所懷疑,也用不著操我的心。

我還瞭解到,哲學家們不僅沒有解除我的不必要的懷疑,反而使那些糾纏在我心中的懷疑成倍地增加,一個也得不到解決。所以我只好去找另外一個導師,我對自己說:“請教內心的光明,它使我所走的歧路不至於像哲學家使我走的歧路多,或者,至少我的錯誤是我自己的,而且,依照我自己的幻想去做,即使墮落也不會像聽信他們的胡言亂語那樣墮落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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