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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鬼夜行

一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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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藏不愛出門玩樂,也沒有看戲或其他嗜好,大概只有大年初一,才會休息一整天。只要沒什麼意外或大事,每天他都是這樣過,這幾年來也沒發生過什麼大事,因此每一天都是這樣單調重複。喜藏原以為,今後也會一直繼續下去吧?偏偏,昨晚就碰上了出乎意料的大事,後院突然出現一個自稱是妖怪的少年。

這天,喜藏聽到午砲聲響起才起床--也就是正午。而且隨著砲聲響起,喜藏覺得自己整個肚子都在痛。他稍稍呻吟了一聲,邊按著上腹部悶痛的鳩尾穴,邊看著踢他肚子的原兇。小春滾到緊鄰喜藏的旁邊睡,不像入睡時跟喜藏隔了一段距離。大概是小春睡夢中一翻身,腳就踢中喜藏的肚子。喜藏一把捏住睡得無憂無慮的妖怪鼻子。

「……唔。」
小春的鼻子被捏住,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無法呼吸,滿臉痛苦地睜開了眼睛。

「搞什麼鬼,你這混帳……」
喜藏爬起來疊被子,邊說:「那是我要講的話吧。你又沒事。」
「沒事是沒事……」

小春答得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但滿臉睡意,實在算不上沒事。果然,還沒數到十,他又躺下去,像西瓜蟲一樣捲成一團。

「要睡就給我到角落去睡!」喜藏用腳踢了踢小春,但小春不再抱怨,閉上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喜藏錯愕地看著這個打鼾的妖怪,嘆氣道:

「……昨天還敢大言不慚,其實白天你根本使不出力量,對吧?」
然後又嘲笑地說:「就是這樣,我才討厭愛耍嘴皮的小鬼!」
聽到這話,小春馬上像青蛙般咻一下跳起來,伸出小小的食指指著喜藏。
「……少瞧不起人!」

「我最痛恨只出一張嘴的傢伙了。趁這個機會,就讓你見識一下本山人的實力!」
雖然小春氣勢十足地嗆聲道:「跟我來!」可惜沒下文,因為他的肚子又咕嚕咕嚕哀嚎了起來。

「……還是先吃飯吧。」右邊臉頰上留著榻榻米印、少根筋的妖怪小春,垂著眉一臉可憐的表情,小聲懇求喜藏。

「……你昨天說一早起來還有事要做,究竟是什麼事?」喜藏意興闌珊地問道。

妖怪清了清喉嚨,臭屁地說:「要嚇人。」
「你得意個什麼勁。」喜藏邊嚼著嘴裡的飯邊問道。不過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又做飯給小春吃?

「反正要嚇人就對了啦。」小春拿筷子的方式很奇怪,不停上下擺動。
「說真的,晚上或半夜還是比較適合……都是你囉哩巴唆啦。白天嚇人根本就沒什麼效果嘛。」

這妖怪明明才剛起床就這麼能吃,光飯就已經吃了整整四碗。這讓喜藏很頭痛,下手挾菜的速度又更慢了。

「告訴你說吧,大白天嚇人根本不可怕!在夜晚黑暗會帶來最極致的恐怖感。膽小的人類只要站在陽光下,就會自以為可以抬頭挺胸面對不可思議的東西。」

妖怪說了聲感謝招待,把筷子隨便一扔,又和昨晚一樣想躺著休息。
「你這個白吃白喝的,態度還是挺跩的嘛!」

看到喜藏露出比自己還像妖怪的表情,嚇人地說:「至少把碗筷洗一洗吧!」小春回道:「我可是妖怪耶!……好、好啦,知道了我去洗。」

最後還是屈服於喜藏兇惡的眼神,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洗東西的池子旁,邊發著牢騷邊乖乖洗碗。洗完後,小春回到起居室沒看到喜藏,原來他正盤著腿坐在作業台旁,聚精會神翻修古道具。小春走近喜藏,問他:「開心嗎?」喜藏粗聲答道:「有什麼好開心的?」

(不開心那你幹嘛還做?)
小春噘著嘴,觀察起喜藏的手部動作。
(……噢?)

喜藏的手很巧,和他的長相完全是兩回事。他先用剉刀大略地把整平作工精細的木箱上的細微傷痕或污漬,再用更細的剉刀修整花紋的溝槽,然後再以畫筆把顏色補上去。看了他翻修古道具的樣子,小春漸漸覺得,這種作業要說是修復,不如說是「重新創作」或許更貼切。喜藏的手很是精巧,一朵已經漸漸枯萎的菊花雕飾,又再次美麗地綻放。

喜藏的動作很快,卻也很細緻。原本以為修不好的東西,他都能一點一點修復得很漂亮。不管是像圓形年糕般裂掉的帶柄小鏡子,還是桌腳晃動不堪用的小桌子,只要經過喜藏的巧手,都能在短短時間內恢復原狀。雖然很多人都害怕面無表情、眼神嚇人的喜藏,但仍有客人上門。小春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喜藏店裡的東西維持得很好,經年使用都不容易壞。

喜藏完全不搭理死盯著自己的手看的妖怪,默默工作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喜藏總算停手,抬起頭,打算休息片刻。這時他才發現,那個小孩模樣的妖怪,還蹲在面前。他似乎一直靜靜看著自己做事,沒有一點不耐。喜藏心想,真是個好奇的妖怪。

目光一和喜藏對上,小春馬上就把臉別了過去,邊玩著自己斑紋色的頭髮,邊喃喃問道:

「……這附近有沒有什麼窮凶極惡的人?」
接著還補了一句「噢,除了你之外的」,被喜藏狠狠瞪了一眼。
小春笑道:「覺得人家很麻煩、希望人家早點離開,卻又心不甘情不願照顧人家的傢伙,不算是好人。」

喜藏把工具收回箱內,確認好修繕成果後,總算開口問:
「……你問我哪裡有壞蛋要幹什麼?」

「因為我的同伴可能會在那裡呀。妖怪都以嚇唬壞蛋為樂。哪裡有壞蛋,哪裡就有妖怪,這對我們來說是常識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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