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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ae

甘え:日本人對依賴的看法


「甘え」(amae)大致可翻譯為「依賴他人的善意」,是「瞭解日本人格結構的關鍵概念」(土居健郎, 1973, p.17)。在日本,人際關係的調和,幼童依賴父母、年輕人依賴長者、老人依賴子女,都有賴於「甘え」的作用。儘管「甘え」已有多種不同的定義,但我們根本無法將它直接翻譯成英文,因為事實上在所有的歐洲語言中我們都無法找到與它對應的概念(土居健郎, 1974, p.148)。根據土居健郎的看法,「甘える」(amaeru),它是名詞「甘え」的動詞形式,意指「假設對方是善意的,並依賴它。」他說:「這個詞與甘え有同樣的字根,它的意思是甜。因此甘える總蘊含著絲絲濃情密意,且經常被用來形容子女對母親的態度或行為。但它也可以被用來形容兩個成年人之間的關係(同上, p.145)。」因此,「甘える」可說是「嬰兒基於對父母關愛的假設而呈現出來的放縱行為(同上)。」在日文字典裡,文法結構相近的詞彙還有「甘ゆ」(amayu),它是動詞「甘える」的文語形 ,其意義是「依賴別人的友善(大言海 ;引自土居健郎, 1973, p.167)」,或是「假設彼此是親近的,然後討好對方,或是變得不分彼此、肆意妄為(同上)。」

「甘え」這個概念的影響力深入日本生活的每一個面向,因為它又與日本人生活中其他的特徵連結在一起,譬如「遠慮」(enryo,客氣 )、「義理」(giri,社會責任)、「罪」(tsumi,罪感)、「恥」(haji,恥感)(土居健郎, 1973, pp. 33-48)。土居健郎把日本人的人際關係區分為三個層次:內圈、外圈、以及介於兩者之間的其他關係:

我們在與親戚交往時,可以不需要「遠慮」,這屬於內圈的人際關係。當我們要考慮「遠慮」時,那就屬於「義理」的關係了,那是外圈。然而,有時候,「義理」關係與點頭之交也被納作內圈,以與「他人」(tanin)這種幾乎毫無瓜葛的人區分,而且對他們甚至也不需要考慮「遠慮」(同上,p.40)。

換個角度來看,在內圈裡,只有「曖昧」而沒有「遠慮」,在中圈裡只有「遠慮」,在與陌生人交往的外圈中,「曖昧」與「遠慮」都消失了。一般來說,日本人對這種內外之別非常講究,並且施以差別待遇。譬如說,當他們認為彼此之間沒有「遠慮」(客氣)的外人對他們表示善意的時候,他們會感覺到有「義理」(責任)得承擔。然而,當熟人或他們覺得可以「甘える」的人對他們好的時候,他們並不會特別表達感謝(佐橋滋, 1980, p.49)。另外一個例子牽涉到日本人的罪感,「當一個人背叛了他所屬的團體的信任時,最強烈的罪感油然而生(土居健郎, 1973, p.49)。」不過,在與內圈的人互動時,日本人通常不會感受到太多的罪感,因為彼此之間毋須區別你我,因此他們相信所有的罪惡都能被原諒(同上)。

土居健郎認為,「甘え」來自於最典型的母子關係(1973, pp.7 and 75)。仍然嗷嗷待哺的嬰兒總是希望依偎在母親身邊,並且「渴望不需付出就能被愛,不願意與母親分離而被拋擲進客觀的現實世界。」土居健郎(同上, p.72)猜測,「甘え」的字根是「甘」這個字,而「甘」可能與嬰兒想要吃奶或肚子餓時發出的「うまうま(uma-uma)」聲音有關。

在描述兩個成年人之間的關係時,「甘え」這個詞也可以派上用場。在日本,在諸如夫妻、師生、醫病等關係之間,成年人的互相依賴是很常見的(同上, p. 150)。然而,如果「甘え」的根源是母子之間的舐犢深情,那麼它應該就會是一個普世價值。那麼為什麼「甘え」這個概念只出現在日本呢?土居健郎(引自佐橋滋, 1980, p.95)提出了他的解釋。他認為,在日本社會尚未成形前,來自四面八方的移民共同生活在這個小島上;為了凝聚人群,「甘え」這個概念就格外重要,因為日本人自遠古以來就是一個特別強調群體團結的民族。

日本人的人際關係本來就與西方世界有所不同,從「甘え」這個概念來看更是如此。首先,相較於西方人可以較輕鬆地拒絕別人,日本人很難做到這一點。原因是日本人奠基於「甘え」的人際關係乃是不穩定的(土居健郎, 引自佐橋滋, 1980, p.79);也就是說,由於人們害怕破壞彼此之間的連結,因此不敢拒絕對方。土居健郎堅持,西方人可以輕易拒絕對方是因為他們文化裡沒有「甘え」(同上, p.80)。其次,當日本人想要親近某人的時候,他們會贈送禮物,或是請對方吃飯(同上, p.87)。如此一來,對方就身受此人的恩情,一種基於「甘え」的關係就此在兩人之間建立。然而,西方人沒有這種概念與習慣,而那些住在日本的西方人常因此不知所措。這些例子似乎可以說明「甘え」的確是日本之所獨有,然而,土居健郎(1973, p.169)主張「在「甘え」這種情感的最深層處,確實有些東西是所有人類天生共同擁有的。」所以,西方社會也存在「甘え」的概念,只是隱而不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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