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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啟動警示燈

沒有耐心的人們是多麼可憐!
哪個創傷不是漸漸才治好的?

——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

在倫敦南區一家忙碌的診所裡,一場熟悉的儀式即將在一間狹小無窗的房間展開。讓我們姑且稱它為「背痛者與專家的約會」。

你也許見識過這個場景:白色的牆壁上除了一張人體解剖圖和幾個髒指痕外,一無所有。光線從頭頂的燈泡照下。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味。診療台旁的小推車上,針灸用的針一字排開,有如中世紀的刑具。

今天,我就是那個要消除背痛的人。臉部朝下躺在診療台上,從墊著衛生紙的泡棉環枕中間,我可以看到地板上晃動的白袍身影。他是針灸師吳大夫。雖然已屆退休年齡,他的行動仍如蹬羚般敏捷優雅。對候診室裡行動蹣跚的病患而言,他是傳統中醫界的看板偶像。

吳大夫沿著我的脊椎扎滿了一排小小的針。每一次把針扎入皮膚,他都會發出含糊的讚嘆聲。每一回我的感覺都一樣:先是灼熱的刺痛,隨之而來的是肌肉緊縮的奇妙舒暢感。我靜臥不動,有如維多利亞時代標本採集者刺針下的蝴蝶。

扎入最後一針之後,吳大夫關掉電燈,留我一人在昏暗的房間裡。隔著薄牆,我可以聽到他和另一位病人的對話,一個年輕女子向他述說背部的毛病。不久之後,吳大夫回來幫我拔針。我們走回櫃台時,我已變得精神抖擻。疼痛舒緩下來,我的身體也較能自在活動,不過吳大夫仍不放心。

「不可以忽略,」他說:「背部是複雜的部位,需要花時間才能痊癒,你要有耐心。」我點點頭,掏出信用卡時,目光已經轉開,因為我知道接下來他會說什麼。「你至少還要做五次療程。」他說。

我的反應和上次一樣,事實上是每次都一樣:約好下次看診時間的同時,心裡偷偷打算取消。

兩天後,一如往常,我的背部狀況已經改善到可以取消回診,對自己節省下來的時間、金錢和沒必要的爭辯,微微感到洋洋自得。根本不需要好幾回合的針灸,不是嗎?我只需一次治療就可以搞定。

是嗎?三個月後,我又回到吳大夫的診療台上,這回疼痛竄延到我的雙腿,光是躺在床上也會痛。

現在輪到吳大夫洋洋得意了。他把針灸的針一字排開的同時,一邊告訴我缺乏耐心是良好醫療的最大敵人,甚至有點針對我而來:「像你這樣子永遠好不了。」他的語氣裡悲哀多於憤怒。「原因就在你急著想快點把背治好。」

唉唷。

他的診斷切中要害。不僅一語道破我的問題——二十年來我一直急於醫好我的背,更重要的是,我早該有自知之明。畢竟我在世界各地演說,宣揚的正是緩慢從容、放慢腳步是多麼美好,凡事不要只想盡快完成。我甚至曾在醫學會議裡讚頌緩慢。儘管我的生命因為減速而得以轉化,我的血液裡顯然仍潛伏著匆促的病毒。吳大夫用外科手術般的精準,針砭我逃避多年不願面對的真相:在治療背痛時,我仍一味地想要一招見效。

我的治療史讀來有如一部走馬看花的觀光行程。過去二十年來,一個接一個的物理復健師、按摩師、整骨專家和脊骨指壓師在我的背上揉捏、拍打和伸展。芳香治療師用樺樹、洋甘菊和黑胡椒精油揉在我的腰椎附近。區域反射治療師在我腳底的背部反射區按摩。我穿過矯正的背架,試過吞止痛藥和肌肉鬆弛劑,花了為數可觀的金錢在人體工學座椅、矯正鞋墊和硬式健康床墊上面。熱石按摩、拔罐、電療按摩、冰敷熱敷、水晶療法、日本靈氣療法、超音波、瑜伽術、亞歷山大放鬆技巧、皮拉提斯——沒錯,這些我全見識過,甚至還找過一位巴西巫醫。

但是統統沒效。當然,整個過程中有些片刻的紓解,不過經過二十年令人煩擾的治療,我的背痛依舊——而且還在惡化。

也許我還沒找到適合自己的療法。畢竟有些人已經用我治療過程中的一些療法克服了背痛,甚至連那位巴西巫醫都有成功療癒的見證。顯然更有可能的是,吳大夫說對了。也就是說,我治療背痛時只想著立即見效,只求治標而不求治本,得意於暫時的舒緩,抱怨進展的遲緩或者要求太囉唆,迫不及待地換到別的療法,就如長期控制體重者快速變換飲食法。有一回,我看到有個網站在推銷「電磁療法」是背痛的萬靈丹。我最先想到的不是「該不是騙人的郎中吧?」,而是「我們倫敦這裡有沒有?」

本書不是關於背痛的回憶錄。聽別人抱怨他們的痛苦折磨是天底下最無趣的事。我對抗腰椎疼痛的失敗戰役中,唯一值得研究的是,它點明了一個遠遠更嚴重、影響到所有人的問題。就讓我們老實說吧:追求立即見效的,絕不只有在下一人而已。在生活的各個層面,從醫療衛生、人際關係到企業和政治,我們都忍不住想找出快速的解決方法(quick f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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