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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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之夢與魘/田威寧
 
高中國文課本的文章,創作時作者年齡最小的有兩篇:蘇轍〈上樞密韓太尉書〉,張愛玲〈天才夢〉,皆寫於作者十九歲時。高中生離「新科進士求見高官的背景」較遠,而頗能理解「從父母眼中看自己」的心理。
 
有比十五至十九歲更難自處的時期嗎?                    
 
從別人的瞳孔關照世界與觀看自己,充滿矛盾的認知──生活是規律而混亂的、我是快樂而寂寞的。張愛玲寫著:「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幾年後,又表示:「生在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包括母愛。
 
母親也許是女兒一生最大的資產,或是債務。
 
我看〈天才夢〉,看到的是母親對女兒直接而強烈的影響。曾把遙遠而美麗的母親「完美化」,視其為一切美好的象徵,少女時期的夢想簡直是以母親為藍圖。而同在一個屋簷下,看到明星在後台的真實模樣,朝夕相處,母親有著普通母親必備的嘮叨與自以為是。缺乏童年無條件的陪伴為基礎,女兒對母親既撒不了嬌,亦撒不了潑──雖然張愛玲曾表示「我一直是用一種羅曼蒂克的愛來愛著我的母親的。」然而「那些瑣屑的難堪,一點一點地毀了我的愛」,看著母親的瞳孔映出的自己,感到「在現實的社會裡,我等於一個廢物。」被否定使女兒壓抑且焦慮無所不在。自恃的「天才」像殘存的夢,感覺真實而分明,卻失去被窩的體溫。
 
母親對女兒有「西方淑女」的想像,苦心訓練,反覆叨唸,只換來女兒「思想失去均衡」。青春期所留下黯淡而曲折的軌跡,向前鑽入潛意識,往後直探入老去的靈魂。作為天才,張愛玲早已表態。七歲時,母親批評她的第一篇小說,而她固執地保存自己喜歡的部份,即表示:無論你怎麼想,我終究只能長成自己的樣子。自傳性小說《小團圓》敘述中年的九莉「看了棒球員吉美.皮爾索的傳記片,也哭得呼嗤呼嗤的,幾乎嚎啕起來。安東尼柏金斯演吉美,從小他父親培養他打棒球,壓力太大,無論怎樣賣力也討不了父親的歡心。成功後終於發了神經病,贏了一局之後,沿著看台一路攀著鐵絲網亂嚷:『看見了沒有?我打中了,打中了!』」張愛玲永遠覺得自己是不合格的女兒,巴巴地想討好母親,卻不得其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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